一百六十二回忠王李秀成
离除夕没有几天,天京城里的大街小巷充溢着一种古怪的气氛。除去以金碧辉煌的天王宫为核心成扇面状铺开的几条繁华街道上仍是烛火通明、热闹非常之外,其余地方的商铺大都已经关门歇业,两下里形成异常鲜明的对比。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偶尔会听到一阵开道的锣鼓声从某个王府开始响起,一路响到天京最大的酒楼、烟馆、花寨……才停下来。
英王府里,陈玉成的心情如同外面的天色一样暗淡。现今的天京已经陷入了四面围城之境,在东南方的小水关有和春挖濠筑垒绵延数百里,扬州三岔河方向德兴阿所立的江北大营也是蠢蠢欲动,时刻觊觎天京;湘军妖头李续宾已经水陆两路进逼安庆,淮军在王鑫的统领之下配合妖头靳春来围困六安;英军正式对天国宣战,继夺取了镇江之后,军舰又在苏州登陆……江淮战场之上,天国几乎处处吃紧。比起这些来,刚刚从浦口前线赶回的李秀成所带来的情况,更让陈玉成无比忧虑。滁州大营罗泽南部已经开始东进,拿下了西葛、东葛,眼看下一个目标便是江浦。镇守江浦的是答天豫薛之元,李秀成离开浦口之后,代他镇守的是薛之元的弟弟之武,这两人有能力抵挡住清妖的攻击吗?陈玉成的眼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对面的忠王李秀成。
年方三十六岁的忠王,额头上已经有了抬头纹,鬓角也生出许多白发。这一年来的战局实在不由得人不操心,天国处处被困,处处受敌,战火已经延烧到腹心之地,他与陈玉成两个像水龙队一样扑了这头顾不得那头,这种疲于奔命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年有余,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李秀成抚着额角,心中来回盘旋的满是陈玉成方才对他说的一番话:天京城里关于忠王意图谋反的谣言已经沸反盈天,不论洪姓还是异姓的诸王,大家见面的时候谈论频率最高的话题就是“李秀成反了”,这话自然也传到了天王的耳朵里,那天天王把干王洪仁玕、英王陈玉成两名文武大员传进宫去,秘密谈论了半天,最后是洪仁玕和陈玉成一同力保忠王绝无二心,天王这才暂时收拾起疑虑,答应一切都等他回天京以后再说。陈玉成出了天王宫,第一件事情就是命人秘密送信给李秀成,叫他回天京时切不可张扬,先来英王府上叙话,千万不能直接去见天王。
“忠王,你有什么打算?”陈玉成的声音打破了深夜里这片难耐的寂静。
“我当亲自对天王陈明衷肠,绝无反志。”
“天王会相信吗?”
李秀成默然!这些年来天王的疑心与日俱增,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特别是广封洪姓为王之后,这些裙带王既没有攻城掠地的本事,又没有治理民生的能耐,每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在天王耳边不住说小话、吹耳畔风,不住向天王宫里送去美女佳酿,把天王绊在宫中深居不出……这样的天王,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英主,他对外面的战局能有多少了解,对他李秀成的苦处又能有几分感同身受?明君用人不疑,使谋臣忠于内,将帅战于外,尽心竭力,报效朝廷。可天王他……李秀成禁不住长长叹息一声。
“我倒有一个办法!”
陈玉成虽然年纪轻轻,可是却时不时地会冒出一二良策,李秀成深知这一点,连忙问道:“英王请说!”
“眼下的江南大营,虽然声势颇张,可是却有一个极大的破绽!我们倘若抓住这个破绽,多半可以一举击破!到时候江南大营土崩瓦解,天京稍得苏生,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李秀成眼睛亮了起来:“英王的意思是……”
“围魏救赵!”
陈玉成的计谋,概括起来说就是以奇兵袭击清妖守备空虚,又是财赋之地的湖州、杭州,迫使江南大营分兵援救,一旦江南大营的妖兵被调动,天兵就立刻疾驰北返,约集散据各地的天兵,内外夹击,齐攻江南大营。李秀成琢磨了一阵,觉得此计成功的把握甚大,当即站起身来,握着陈玉成的双手道:“就请英王与我一同进宫,面禀陛下!”
陈玉成连连摇头:“不可!忠王是秘密进京的,还得秘密出京,然后摆齐了仪仗,大张旗鼓地告诉天王,忠王回来了才是!”李秀成霍然大悟,由衷地道了一声谢。
第二天早晨,二十四名身着黄马褂的轿夫抬着忠王的大轿进城了。全副执事在前开道,从太平街进入花牌楼,一到卫巷,雄伟壮丽的天王宫便出现在眼前了。队伍在御沟外停了下来,忠王深深吸了一口气,钻出轿子,仰望着五龙桥那头一座高耸入云的望楼。这座望楼名曰天台,是天王每年十二月初十日生日时谢天之所。他知道陈玉成应该已经在宫里等着自己了,昨夜两人已经商议妥当,围魏救赵的计划由陈玉成来提出,不过他会劝说天王让李秀成来担任指挥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