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一日,滁州、和州、巢县、凤台、盱眙五处一同竖起清旗,从捻首到匪众,统统剃光了前额出城请降,早已准备好的神武军不费吹灰之力,取了五座城池,跟着周边小股捻匪或望风逃窜,或束手投降,任乾为了立功,又主动提出将淮河北岸蓝旗刘玉渊、刘天祥等队伍及蓝旗各圩一齐招降,到了年底,整个淮北已经回到官军手中,神武军与捻军以淮河为界形成对峙之势。罗泽南本人坐镇滁州,伺机待势,准备进攻浦口。
为了扭转这种不利局面,张乐行决定亲自上阵,与把守庐州的太平天国主将吴如孝联起手来进攻定远。定远城素有九省通衢之名,此地归谁,可以说整个安徽战场的主动权就在谁的手里。罗泽南十分重视定远防务,在这里安排了一个步兵协、一个炮兵协,又在定远以南不远的池河北岸设了一条前敌炮兵防线,万一敌人从南来袭,可以在这里先抵御一阵。
张乐行与吴如孝联合大军出了庐州地界,来到池河边上,果然遭到炮兵的阻击,伤亡很是惨重。河上并无桥梁,两岸摆渡的船只也早被官军收走,除非天降神迹,一夜之间池河上冻,否则他们就是插了翅膀,也别想飞得过去。这一次攻打定远本是张乐行提出的主意,吴如孝并不十分赞成,眼下遇了阻碍,立刻打起退堂鼓来,主张放弃定远,退回庐州去保守原来的地盘。张乐行一口拒绝,太平天国尚有半壁江山,但是捻军已经失去了老窝,若不反扑的话,就连立足之地也没有了。吴如孝脸色当时就不太好看,冷言冷语的道:“张将军身为我天国的征北主将,凡事该当以大局为重才好!”
张乐行哼了一声,目不斜视地道:“当初咱们早有言在先,俺是听封不听调的,天国的人凭什么对俺发号施令?”他早年自称大汉明命王,是与太平天国联合了以后才自愿去掉王爵、受天国征北主将封号的,现在旧事重提,大有一番秋后算账的架势。吴如孝谨记陈玉成离开庐州赶赴天京之前对他说过凡事须忍三分的话儿,也不与张乐行多辩,却在心中暗自骂了几声乡巴佬、土皇帝。
争执一番,张乐行还是坚持要北上渡河,吴如孝虽不乐意,却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于是大军就在河南扎下了营,砍伐树木扎制木排,准备搭设浮桥。
回头却说李昭寿等五路捻首降清之后,消息传到天京,已经许久不出门理事的洪秀全闻听大惊,急忙召陈玉成来问应对之计。陈玉成双眉紧皱,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昭寿反戈,必为天国大患;忠王北伐之计,怕不能行了。”所谓的北伐便是攻打位于扬州三岔河的江北大营,李秀成经营此举已越一载,好容易眼看即将成功,却因为滁州的倒戈不得不率部急奔回浦口来保卫距滁州近在咫尺的天京,江北大营因此得到了一个休整喘息之机,再要攻打可就不简单了。陈玉成下面的一句话,更让洪秀全心惊胆落,动弹不得:“如今北有罗泽南虎视眈眈,江北、江南两座妖营团团包围,天京势不可守,请天王速下决心,早日迁都!”
迁都?!这个在洪秀全的心中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词汇,被陈玉成如此举重若轻地说了出来,却有雷霆万钧之势,震得洪天王一句话也答不上来。愣了半天,他无力地挥挥手,命陈玉成退下:“凡事皆与玕胞商议,玉胞啊,朕累了……朕真的累了……”
陈玉成口唇一动,还想再说些什么,望了这个面色蜡黄、瘫坐在龙椅中的天王一眼,终于还是摇摇头,退出了充溢着脂粉香气的天王府。
洪仁玕那里,陈玉成并没有去。他知道这位天王最信任的兄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若是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像足了那个纸上谈兵的赵括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就是洪仁玕。陈玉成实在不知道,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去听他推销他的《资政新篇》,对眼下的局势能有什么帮助?陈玉成径直回了自己的英王府,命人送信给李秀成,请他立刻赶回天京。根据他的判断,天京已经不可守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着敌人尚未围城主动撤离,去到另外一个清妖力量薄弱的地方重新开始。现如今能够说服天王的,怕是只有忠王李秀成了。
但是他不知道,就在此时,一种谣言正像瘟疫一样在天京城里蔓延开来,深居天王府的洪秀全虽然不会听到什么风声,但是多如牛毛又整天游手好闲、穿行街头巷尾的洪姓诸王们,耳朵里却早已经被谣言灌满了。这些话传到洪秀全那里,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一颗隐藏了许久的炸弹,也即将在天国的腹心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