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六大传

七十五回 两虎相斗(2 / 2)

皇帝眼神一闪,皱眉道:“想抚如何,想战又如何?”

袁潜抬起头来,道:“皇上若是柔远为怀,就当一面令僧格林沁提兵东向,守卫大沽口,一面派遣钦差大臣出面主持交涉。若是想战,不妨直接谕令桂良毫不理睬,三日之内,必有战事起了。”

皇帝脸色有些发白,老六这略带威胁的口吻,正说中了他心中最害怕的事情:万一打起来可怎么办?天津距离京师如此之近,夷人几天就可以杀到自己脚下了,战自然是不行的。可是若照老六说的主抚办法,就势必得依照夷人所请,派遣一位亲王前去,才足以安抚夷情,这不就意味着朝廷对蛮夷低头么?咸丰皇帝万万不允许这种事情在自己手里出现。

他缓缓摇着头,自语道:“不战。”袁潜竖起了耳朵,以为他终于要让步,同意英国人的要挟了,可没想到皇帝下面一句话却叫他大跌眼镜:“不和。”

既不战,又不和,这倒真有些出人意表。原本针对皇帝或战或抚的两种反应,袁潜都有一套应对的策略,可是这一招不战不和的拖字诀使将出来,却着实叫他有些发懵。难道皇帝不怕英国人当真大举入寇么?

只听咸丰道:“仍叫桂良妥议劝导之法,务必不动声色,不亢不卑,不可稍涉张皇,以致人心疑虑。寄谕山东登州海面并所有盛京金州及山海关各口隘,务要先事预防,严查沿海奸民,勿使接济该夷米粮食水等物,以期有备无患。”

袁潜心里打了个突,莫非皇帝已经看穿自己的用意了么?那不可能,凭他的见识,怎能想到这地方去?眼角余光瞥了瞥杜翰,但见他非但并无意外之色,反倒像是松了口气一般,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表情来,一时间不由得更加难以索解。

这一次咸丰皇帝不但没有被吓住,反倒突如其来地镇静起来,不知道是破罐子破摔了呢,还是心里有了什么底气,难道料定了英国佬只是虚张声势,其实并不可能当真开战么?袁潜不敢乱说话,更不敢露出丝毫招人怀疑的神色,只是趴在地下大肆颂扬皇帝圣明,唯唯诺诺地跪安出来。

他一时摸不清楚状况,不敢轻举妄动,肃顺可并没有同样地隐忍不发――事实上,他是每时每刻都在拿眼睛死死地盯着恭亲王,只等着他不小心露出破绽的。新近拜了门生的湖南人王闿运,给他出了一个主意:恭亲王结懿妃以为内援,所以只要让懿妃失宠,那么也就等于斩却了恭王一条手臂,宫里头没了传递消息的人,凭他肃顺的地位、力量,很快便能将六儿打得翻不了身。况且相对于手中握有军机大权的恭亲王而言,还是一介女流之辈的懿妃比较容易收拾。

这一条避实击虚之计出得恰到好处,肃顺深以为然,便将懿妃作为目前第一个针对的目标了。从劝帝驾幸圆明园,到进献四春迷惑咸丰的心志,王闿运所出的主意一个个地都奏了效,不过月余,就被肃顺视若心腹,举凡大小事体,无不要叫他来商量一番。这一回皇帝赴园,王闿运是个无官无爵的举子,不可能随驾同行,肃顺便将他扮成了一个护军营士兵,藏在自己营中,以备随时咨询。

这一回的大沽口事件,肃顺照例叫了王闿运来,要他为自己分剖一番。王闿运细细听罢,又问了几个诸如桂良折子里说些什么,皇上看折子的时候神色若何,恭亲王究竟如何回话之类的问题,便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垂着脑袋沉思起来。

肃顺也不去扰他,只安然端坐,捧着茶碗慢慢啜饮起来。约莫过了个把时辰,他碗里的茶都续了好几回水,王闿运这才蓦地一拍巴掌,抬起头来,道:“恭喜中堂,机会到了!”肃顺不解道:“机会?”

王闿运用力点头,道:“离间皇上与恭王的机会!”说着凑上前来,伏在肃顺耳边絮絮半晌,末了道:“中堂若照如此办法,皇上必以恭亲王为心怀不轨,而恭王也必定心存疑惧,往后事事不敢出力,中堂就正好可以趁虚而入。”肃顺连声称赞,笑道:“足下真我之子房也!”王闿运急忙谦称不敢,道:“学生蒙中堂以国士相待,此生当以国士报中堂,区区小智,不足博中堂一哂,怎敢当子房之名!”

肃顺哈哈大笑,道:“你们汉人总是喜欢自谦,其实人若有了本事,便该好好拿出来炫耀一番,似此藏着掖着,不就如同着锦衣而夜行,又能有谁来激赏你?”言语之间,满是扬扬自得之色,与其说是称赞王闿运,倒还不如说是他自我陶醉。王闿运唯唯,又道:“中堂要彻底搬倒恭王,必须将他手下的一个人收为己用。”

肃顺眼睛一闪,脱口接道:“胡林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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