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重重咳嗽几声,瞧了老六一眼,缓缓摇头道:“一个不够。传朕口谕,再添派一人,叫……”沉思片刻,道:“叫焦祐瀛去!”
焦祐瀛时任内阁中书,又充军机章京,袁潜与他打交道不少,深知他的为人附和希进、反复无常。据自己掌握的情报,他跟肃顺、杜翰、穆荫、瑞麟、翁心存诸人都有往来,表面上是一个谁也不得罪的老好人,实际却是以肃顺、载垣一党的意旨为转移。
皇帝亲口指名要他前往上海查办吴健彰,无疑是针对自己来的:你派李鸿章、沈葆桢去,我就叫焦祐瀛去同你好好地斗一番。
袁潜意识到,皇帝肯定已经瞧出了自己与肃顺明里暗里的对立,而且也正有意利用这些矛盾,来制约自己力量的扩大。既然如此,他当然不能反对皇帝的意见,不动声色地答应了出来,照咸丰的吩咐拟了旨发下去。
奉到诏书的李鸿章与沈葆桢二人,心里都清楚自己这差事所从何来。恭亲王举荐他二人一个权署上海道、一个查办吴健彰,摆明了是想要插手上海;光是恭王倒也罢了,更叫人头痛的是又搅和进来一个焦祐瀛:肃顺跟恭亲王的关系不佳,在朝廷里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而焦祐瀛平时跟肃顺过从甚密,旁人也都看在眼里。皇上钦点焦祐瀛为副钦差协助查办此案,是否表明他对恭亲王还不是完全放心。又是否代表着他打算扶植肃顺来同恭王相抗衡呢?
两个左右为难的人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商讨下一步的办法。沈葆桢苦笑道:“咱们做臣子的,只要一心效忠朝廷,怕他怎地!”
这话说出来毫无力量,连他自己都有些不信,更不必说李鸿章了。只听他叹道:“年兄太书生气,肃顺是甚人?他是郑王爷的亲兄弟!敢同恭王爷叫板,难道不是仗了郑王的腰杆子?”
沈葆桢默然不语,他对这些权力斗争并不感兴趣,大概是深受岳父林则徐的影响罢,三十岁出头的沈葆桢,一直以实干为座右铭,极力避开官场里那些无聊的尔虞我诈、争权夺利,反正做臣子的只要对朝廷尽忠就行了,至于朝廷里是谁说了算,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御史所能做主的?这一次奉旨查办吴健彰舞弊通夷事件,沈葆桢已经打定了主意,只管实事求是地照大清律例办去,该革职革职,该解京解京,请托说情的一概不理,料想就不会出什么大岔子了。
当下道:“少荃兄这话虽然有理,可是葆桢自分力薄,没本事过问他们的风风雨雨,只要做好自己分内事也就得了。”
李鸿章迟疑片刻,搓着双手道:“年兄与鸿章年纪相去不远,又是同寅,鸿章斗胆,想与年兄结为兄弟,以后不论富贵患难,相与共之,不知年兄之意若何?”
当时的同科进士之间,换帖结拜本是司空见惯之事,沈葆桢也不觉得十分惊讶,顺口便答应下来。吩咐摆起香案,两人叙过年齿,却是沈葆桢长了三岁,做了把兄。
两人对着香案拜了八拜,换了庚帖,李鸿章便道:“从今日起,做兄弟的便要哥哥多多教训了。”沈葆桢是个笃诚君子,听李鸿章如此说,急忙连称不敢当。
重行入座,只听李鸿章道:“兄弟以为,这一次你我一同前往上海,须得同心协力才是。否则一个弄不好,将肃大人与恭王爷两头一起得罪了,那以后在朝廷里可没咱们的容身之处了。”
沈葆桢皱皱眉头,问道:“同心协力?怎么个同心协力法?”
李鸿章道:“这个容易。今儿个晚上,咱们分头去肃大人与恭亲王府上拜候,先探探他两个的底细再说。”
沈葆桢沉思良久,摇头道:“不好。”站起身来踱了个圈子,道:“就由愚兄去肃大人那边瞧瞧,至于恭王爷那里……”顿了一顿,道:“请另外一个人去,要比你我都管用得多。”李鸿章睁大了眼睛,想不出这个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