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怒哼一声,却也拿他无可如何,不得不废然离去。
刚刚回到自己暂设行辕的赖家祠堂,恭王爷的另一封急信又在等着他了。曾国藩有些惊讶,一日之内连寄两信,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成?匆匆拆开来看时,才知道这第二封信是在第一封信发出的次日写就,当时恭亲王左思右想,觉得先前那封信中所言之事有诸多不妥的地方,深怕曾国藩真的照章办理,急忙又写一信,叫人加紧送来,信中言明千万不可当真做出那种事情。
曾国藩看了,却也无可如何,再朝下读,但见信中写道,已经奏请增开捐例,若是能够获准,湖南一省所得的捐款,将来会尽力先供给湘军水师应用。
读罢,叹了口气,只觉得虽然王爷答允帮忙,可是远水不救近火,眼下每天都要花钱,叶名琛那边也须给他购炮的费用,等着办出捐来,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正自闷闷不已,忽然家人来报,说乡绅胡中法前来求见。曾国藩正没好气,顺口说了个“不见”,转**一想,却又把刚刚转身要去谢客的家人叫了回来,让他请胡中法稍候片刻,自己马上就出去。
两人寒暄一番,胡中法神色诡秘起来,皮笑肉不笑地道:“中法不才,听说曾大人近来正为筹饷的事情闹心?”
曾国藩不置可否地答应了一声,问道:“莫非贵绅情愿捐助?国藩代湘勇将士感激不尽。”说着微微拱手一揖。
胡中法笑道:“哪里哪里,胡某人只不过是一个穷绅士,养赡自己家十几口子尚且费力,哪还有余力捐助军饷?倒是咱们衡阳城的首富杨江杨员外,曾大人为何不去寻他碰碰运气?”
曾国藩哼了一声,道:“杨江也说自己没有钱呢。”
胡中法哈哈大笑,道:“他哪里是没钱!前些天他与我闲谈之际,还声称要拿出十几万银子来上下打点,替他祖父杨健买一座乡贤祠呢。”
曾国藩感觉有点恶心,那杨健在湖北巡抚任上是一个大大的贪官,早在他刚刚病死的时候,就有一个衡州的京官欧阳光奏请将他入祀乡贤祠,当时道光皇帝因为他官声太过恶劣而严斥不允,那会自己正在詹事府做一个右庶子,对欧阳光这种不辨黑白唯护乡里的行径也十分不齿。
胡中法凑了上来,低声道:“大人奉旨办理团练,深得皇上的宠信,若是大人肯替他上这一本奏折,想必那杨江不会吝惜银子替祖父买个好名声。”
曾国藩大怒,斥道:“你当本大臣是什么人了?袒护同乡,以私废公,国藩身受两朝恩泽,不敢做这种勾当!”说着便端起茶杯,又重重地放在几上以示送客。
胡中法讪讪退了出去,一面走,一面还劝说曾国藩莫要太过拘泥,好好想想再说。
目送胡中法走出祠堂,曾国藩叹了一口气,颓然坐倒在椅中,难道真要自己去替这贪官污吏张本?欧阳光覆辙在前,自己怎能步他的后尘?
可是细想一想,当初先帝在日欧阳光为他申奏之时,并没有这么多的战事,国库也不似今日这般紧张。再说,如今的皇上与先帝脾性大不相同,说不定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也未可知呢。
熟思半晌,曾国藩决定,冒这个险。他叫郭嵩焘去与杨江商谈具体的价码,郭嵩焘回来报说,那杨江肯出十二万银子来办这件事情,可是只愿意先掏两万,什么时候见到朝廷下旨准奏,他便再掏十万出来。
他这十二万银子一出,曾国藩估计,会有不少的绅商也跟着捐一些,总体来说不会下于十五万这个数目。这笔钱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曾国藩决定,答应杨江的请求,但是要他将首笔款额提高到五万。这样他便可以先付三万银子给叶名琛购买大炮,剩余的足够应付湘勇短期内的日常开支了。
打定主意,便亲自提笔缮写了一份奏折,叫人六百里加急送进京去。
奏折发罢,想了一想,又与景廉商议了一下,给恭王爷送了一封信去,请他代为周旋,务必将这件事情办成。在信中,曾国藩把话说得十分恳切,声称水师能否成功,就看这笔钱能不能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