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梦话

第24章 第24章(1 / 2)

“在发什么呆呢?”眼瞅着欧阳芾一动不动良久,穆知瑾出声唤她道。

“在想四娘成亲之事,”欧阳芾将思绪抽回,“穆伯父有为知瑾考虑过婚事吗?”她想到穆知瑾也比她大上一岁。

穆知瑾笑了笑:“自然,女儿家到了年纪,爹娘总会操心的。”

“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家与我家是世交,家族世代经商,他父亲有意他考功名,故而目下还在念书中。”

“那你见过他吗?我是指长大后的模样。”

“自然见过,”穆知瑾觉得好笑,“怎么这样问?”

“知瑾喜欢他吗?”欧阳芾问。

这问题瞬时教穆知瑾红了脸,她含糊道:“哪有什么喜不喜欢的,这些皆是由爹娘做主,我哪有什么想法。”

欧阳芾瞧出端倪,咧起嘴道:“那他对你好吗?”

穆知瑾垂首,似回忆起什么,唇边露出抹青涩笑意:“嗯。”

欧阳芾于是心花怒放,逮着她开始问个不停:“他是怎么对你好的?他叫什么名字,年龄几许,品貌如何,书读得如何?他是何时开始对你好的?”

穆知瑾被她问得招架不住,直欲堵住她的嘴:“好了好了,别再问了......说了不知道,你这小祖宗......”

温仪要成亲了,穆知瑾的婚事也定在明年四月,依两家长辈之意,毋论男方是否金榜题名,届时皆按计划举办婚宴。

一时间只剩欧阳芾,形单影只,形孤影寡。

不对,好似不止她一人,欧阳芾想到另一位孓然一身之人。

“达官显贵不是历来喜爱榜下捉婿?每逢科考,入进士甲科者必被争抢着捉去当女婿,怎未见介甫先生被捉走呢?”

乍闻此问,曾巩不禁失笑。他清咳两声,对欧阳芾道:“阿念说得不错,愈是名列前茅者,愈易被人择中,介甫当年名列第四,自然也被相中过。”

“那他为何没有......”

“因他当时已有婚约在身。”

“他成亲了?”欧阳芾惊讶。

“介甫不曾成过家。”

瞧见欧阳芾小脸上充满疑惑,曾巩笑着与她解释:“当年介甫的母亲早为他选定了一门亲事,他是带着婚约赴京参加科考,故未曾答应过任何一门说亲。后来归乡,这份婚约因些缘故作罢,他又忙着赴任扬州,便自此再未留心过这些。”

“为何作罢?”欧阳芾问,“是女方家里反悔了吗?”

“非也,”曾巩温言道,“与介甫定亲的乃是金溪名门,纵想反悔,也需顾及颜面。”

欧阳芾似懂非懂地望他,乍然间明白了什么:“是对方自己不愿嫁?”

“阿念若是有了喜欢之人,老师却要阿念嫁与另一位彼此间毫无感情之人,阿念当如何?”

欧阳芾思考了下自家叔父的脾气以及与其吵架的胜率,迷茫道:“......剃发明志?”

曾巩笑倒。半晌,他方擦了擦眼角泪痕,眸中蕴含温柔道:“可那位金溪吴氏,却是遵从了父母之命,以令家族声誉完好。”

“......介甫先生知道吗?”

“介甫看见女子脸上泪痕,自然什么都知晓了,”曾巩道,“是故他主动放弃婚约,放了那名女子。”

欧阳芾瞪大眼睛:“介甫先生......真了不起。”

曾巩被她形容逗笑:“介甫确有君子之风,有时我也自问不及。”

“子固哥哥是因如此,才欣赏喜欢介甫先生的吗?”

曾巩打趣道:“我与介甫少年便已相识,那时他身上还未现出这许多特质,刚硬固执倒是明显得紧。”

欧阳芾大笑。

“子固哥哥是否也在准备明年初的礼部省试?”提及登第一事,欧阳芾便联想到曾巩,他与家中三个弟弟留京专心备考已有一年余,身上定也寄托着家乡亲人的期许。

曾巩脸上似显落寞:“科考之事,如今我只望尽力而为,不至辜负老师多年教诲之恩,至于能否登第,或许世事本不可尽如人意。”

“才不是,”欧阳芾反驳,“子固哥哥相信我的眼光,你定能金榜题名。”

曾巩笑中涩然,她对他的坚信,有时甚或超乎老师与介甫。

“子固哥哥,假若名留青史与金榜题名只可得一,你会选哪个?”欧阳芾问他。

未待曾巩回答,便又听她自语:“不行,还是两个都要,对!”言之凿凿,仿佛此刻说了,往后便能实现。曾巩闻着她天真之语,不禁泛起微笑。

“子固哥哥不必伤怀,毋论考中与否,子固哥哥的才学皆无人可掩,”欧阳芾道,“《卫风》里言,‘充耳琇莹,会弁如星,如金如锡,如圭如璧’,我以为子固哥哥便是这样的人。”

心间忽地淌过一阵暖流,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曾巩清楚,此间再不会有第二人对他说出同样的话。他不禁回应她的心意道:“好,有阿念此言,毋论考中与否,我必不伤怀。”

欧阳芾奋力点头:“等科考罢了,我们一块去游山玩水,去正店享受美食佳肴。”

是年,梅尧臣在欧阳修大力举荐下,出任国子监直讲,同时刻,王安石、韩维、吴充、刘敞等后辈相继拜会梅尧臣,而在欧阳修、梅尧臣带领下,众人颇多聚谈,彼此吟诗对赋,作文唱和,相交甚频。

这日欧阳修得了幅猛虎图,邀请诸客来观,每人观图赋诗一首,待所有人作完,互相之间品评赏析,比谁作得最快最好。

一番评比后,欧阳修叫来欧阳芾,因惦记着上回被她逃过之事,这回又让她评。

“你说说,这几首诗中哪个作得最好?”表面考问,实则是查她近日功课做的如何。

诸客中,梅尧臣、刘敞、王安石等皆为熟面孔,欧阳芾瞧了一圈,又偷瞄了眼信心十足的欧阳修,后慢吞吞将目光落向纸页。

只见每张纸上皆无姓名,仅有或长或短的诗句,欧阳芾逐一视去,待看到“想当磅礴欲画时,睥睨众史如庸奴”两句,将纸稿揭起。

“这首最好。”

“嗯,”欧阳修沉思颔首,“怎么评出来的?”

“此诗兼具画之妙与虎之生气,且抒怀心志,有凌云俯瞰意境,”欧阳芾言不露怯,末了还笑嘻嘻道,“我还知晓此诗是谁所作。”

“哦?你知道是谁?”梅尧臣疑惑道。

“是,”欧阳芾余光瞥向王安石,见他淡笑着将头低了下去,“是介甫先生作的。”

刘敞道:“你怎知晓?莫非你识得他的字迹?”

欧阳芾笑而不答,反道:“我不止知晓此诗作者,更知梅伯父与叔父皆认同此诗最佳。”

“......你该不是方才在外偷听吧?”欧阳修反应过来。

欧阳芾叹息:“有的人明明自己讲话大声,却要怪人长了耳朵,做人真难。”

众人捧腹大笑。

又逃过一回,欧阳芾暗自喜乐,至送客时,她特意追上王安石道:“我便说我认得介甫先生的字,是否没有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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