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薛南亭的抽冷子一击,丁会强作镇定地回道:“薛相言之有理,是下官思虑不周,其实只要能查明墨苑的一干人等和刺杀案没有关系,那么墨苑自然就能洗脱嫌疑重新开门。”
丁会道:“从秦提举的描述中可知,刺客对墨苑的内部地形非常熟悉,这一点倒也罢了,毕竟京中去过墨苑的人不少,若是有心打探总能记下地形方位。然而昨日郭枢密和侯、陆两位大将军在墨苑饮宴,原本没有在那里留宿的打算,只是因为出现了一些意外,两位大将军才决定留下来,刺客怎会对此一清二楚?”
在没有任何实证的前提下指控一位皇子亲王刺杀国侯大帅,丁会即便做了很多年的兵部尚书,他的肩膀也扛不起这种重担。
朝堂之上每个人都有立场,很多时候却像雾里看花,不到最后时刻无法分辨对方的真实目的。
譬如现在,戚维礼的陈述在一些大臣看来似乎是在为二皇子解围,丁会却知道并非如此,因为他和戚维礼本来就是李适之身边最核心圈子里的人。
丁会稍作迟疑,躬身道:“回陛下,臣不敢。”
戚维礼拱手一礼,随即却冷冰冰地说道:“丁尚书方才细论这桩刺杀案的诡谲之处,下官赞同他对刺客的分析,其人必然有内应协助,否则无法毫无阻碍地接近南安侯,事后又能顺利逃脱。但是,知道这些信息不止有墨苑的人,山阳侯陆大将军的嫌疑同样不能免除!”
此刻他顺势转向戚维礼,问道:“戚大人此言何意?”
丁会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但是此刻面对所有人的注视,他只能控制住去看那位刑部侍郎的冲动,稍稍放缓语气说道:“陛下,臣听完秦提举的简述之后,窃以为他对墨苑的一干人等太过宽纵。这桩针对南安侯的刺杀明显存在蹊跷,绝非一次意外的举动。”
群臣纷纷向陆沉望去,然而令他们有些失望和惊讶的是,视线中的年轻国侯既无怒色,亦无半分惶恐之意。
纵然当时很多人没有反应过来,事后也琢磨出一些味道。
戚维礼的及时出面让丁会暗暗松了口气,他虽然对左相李道彦极其尊重,但真正畏惧的人是薛南亭,因为那位右相最擅长寻找对手话语中的漏洞,并且当场就能让人下不来台,这些年在他手上吃过亏的朝臣不知凡几。
“多谢枢密大人解惑。”
李端面无表情地说道:“继续。”
陆沉不是在故作姿态,其实从丁会跳出来那一刻开始,他就在暗中分析从昨天到现在的所有事情。
天子似乎是在用这种隐晦的手段,向群臣表露他的想法。
戚维礼冷声道:“先前秦提举说过,昨夜在墨苑的宴席上,山阳侯和南安侯曾经发生过激烈的冲突,若非相王殿下及时赶到阻止,两位国侯便要刀剑相向。郭枢密,敢问此事是否为真?”
他望着这位长相不太讨喜的大理寺少卿,沉声道:“戚卿家是在指控山阳侯?”
既然如此,便让他做一个富贵王爷,墨苑这份产业也足够维持王府的日常用度,还能让二皇子结交一些文人墨客,借此潇洒度日。
此言一出,龙椅上的天子终于眉头微皱。
这六个字让朝堂上的气氛陡然一变。
至此,二皇子和陆沉终于成为一对难兄难弟。
但是他没想到天子会直接挑破这个问题,如此一来,他怎么敢顺着话锋答应?
戚维礼脸型瘦长双眉微吊,兼之长期主掌刑狱和审案,整个人的气质略显阴冷,一看便知不是那种易于之辈。
反而……看起来似乎在神游物外。
此刻又有一名官员站出来,依旧是冲着丁会而来。
听到戚维礼的询问,郭从义不紧不慢地说道:“确有此事。不过在本官看来,他们都是行伍中人,性情直爽从不虚饰,加上又喝了不少酒,一时激动便想比武切磋实属寻常。即便相王殿下没来,当时也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戚少卿切莫多想。”
群臣悚然。
然而局势在陆沉返京之后突然发生变化,当二皇子在宫城外、当着满朝重臣的面邀请陆沉参加墨苑文会,天子并未表示反对,并且还让右相薛南亭的长子薛若谷为陆沉保驾护航时,事情就变得有趣起来。
面对满殿大臣的注目礼,他不慌不忙地掸了掸衣袖,唇边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心中默默念了四个字。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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