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六大传

一百三十六回 布阵(2 / 2)

乔焕然军至六十里铺,先行一步哨探敌人动向的骑兵营派人来报,说原本正在围攻固始的张乐行,听说官军从太和南下,数日前却突然撤围飏去,向北退回到三河尖的老窝,凭借纵横如渔网的河渠列下阵势,摆出了一副准备固守的姿态来。

三河尖恰在淮河边上,若是捻子把主力移在三河阻击官军,只要三河尖还在张乐行手里一天,那么罗泽南原先“阻淮南之捻于淮南,困淮北之捻于淮北”的战略计划就完全无法实现。乔焕然觉得此事非小,正命人飞马禀报罗泽南时,忽听前锋一阵吵嚷,跟着一名队长领着两名军士,搀着一个浑身血污的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在马前噗通一声坐了下来他已经跪不住了。

乔焕然惊道:“你是谁部下将官?因何伤成如此样子?”那人喘息了半天,才大哭道:“金老爷……金老爷快要守不住了!”乔焕然急忙细问,这才知道他是困守寿州的总兵金光箸部下,这二十多天来捻军几乎日日攻城,不要命也似地往城墙上爬。昨天又把火药装在棺木里,轰塌了两处城墙,金光箸见势不妙,便令手下一个骁勇善战的副将趁着两军在城墙豁口处混战之际突围出去,星夜赶赴太和向德兴阿求救。这副将一路上好几次险些给捻子逮住,都叫他仗着马快逃去,可是行经六十里铺时,马匹前腿忽然断折,把他掀在地下。那副将趴在地下的时候,耳中听见远处一阵马蹄声响,先前还道是捻子大军通过,伏在草丛里一面浑身觳觫,一面露出头来悄悄张望,却见来军的旗帜服色都甚古怪,说是捻子罢,又太整齐了,说是官军罢,大清的官军又没见过穿这种古怪号衣的,正在那里疑心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一股新匪,蓦见不论官兵人人身上都背着一杆洋枪,忽然间想起曾听说过京师有个全用洋枪的“神机营”,莫不这一标军便是?

他几日来多处受伤,若有马时尚可支持得到太和,现今马也死了,凭两条腿赶路,恐怕不给捻子打死也得在山岭之间喂了狼虫虎豹。想及平日待自己恩义甚重的金总兵还在寿州困守待援,当下把心一横,决定出来拼一拼运气,若真是朝廷的神机营来了,便求他们去救金总兵,若运气不好,大不了一死就是。

带兵的正是骑兵第二营营总额特赫,听先头部队报说有个寿州逃出来的副将正在求援,连忙叫带他来盘查了几句,确信他真是从寿州而来的绿营标下,而不是捻子的诱敌之计,这才命人找一匹马给他,带着他兼程赶去后面见乔焕然。他所以不直接向罗泽南汇报,是因为这一次罗泽南把他的骑兵营分拨给了乔焕然指挥,虽说两人是平级的右校营总,照神机营里的规矩,在这一次的作战任务完成之前,乔焕然却就是他暂时的上司。

所以此时此刻乔焕然正在聚精会神地判断着目前的局势:根据今天清晨罗泽南那边来人联系的情况,眼下主力部队应当尚未进入大别山区,而是在颍河沿岸遇上了捻子,两下交火,打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遭遇战。

遭遇战的结果,捻子终于敌不过神机营的新式洋枪和如雨般落下的火箭、手雷,一步步向南退却,缩入了霍邱城中,看起来似乎想凭城而守。罗泽南没有同他们过多纠缠,而是命令部队绕过西湖,顺着沣河缘河逆流而上,兵锋直抵大别山。说起来罗部与自己距离寿州是差不多远近,可是很明显,自己这条路走起来容易许多,到得也要快许多。更不用说骑兵营绝大多数兵力是在自己手中了。

若是在几个时辰以前接到寿州的求援,也许乔焕然会置之不顾,马不停蹄地继续南下。因为他肩负的任务就是与罗泽南配合夹击围攻固始之敌,寿州本就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更别说分散兵力有可能影响到整次战役的完成了。可是现在情形却又不同,固始之围已经自解,捻子既然退入三河尖凭河列阵,神机营没有水师,一时之间恐怕是易守难攻。再说如果任凭寿州失陷的话,凤阳、庐州那边战场上势必就更加吃紧,平日洋教习常教他们要居高临下,总揽整个战局,如今从全局来看,寿州实在是非救不可的。但是未得将令随意变动行军方向,那是军纪之中的大忌,轻则降衔,重的要军法问罪的,一时间乔焕然有点进退两难了。

那寿州绿营副将见他犹豫,还道他怕损了自己兵力,是以迟迟不肯援救,心中暗道都说神机营如何不得了,薪饷优厚得绿营将官直流口水,看来朝廷用大把银子砸出来的兵也不过如是。可是他此来就是替金总兵请援来的,就算乔焕然再不客气,也得忍气吞声,当下挣扎着起身跪倒,大声道:“寿州将士莫不翘首盼望,求老爷速速发兵援救!”

那一瞬间乔焕然做了一个决定,一个足以改变寿州战局、淮北战局乃至他自己一生“战局”的决定:他对那副将道:“本标借给你步军三百,随你前往寿州。”他决定行一条围魏救赵之计,自己率领大部队攻打被罗泽南绕道放过了的霍邱,引诱攻打寿州的敌人来援,借此解寿州之围。

他叫过一个营佐来唧唧咕咕地吩咐了半天,命令他引本营半数人马随着那寿州副将而去。那副将大失所望,围攻寿州的捻子足有七八千,这区区的三百人还不是狗熊身上捉虱子,一落进去就看不见踪影了?能管个鸟用!恨恨瞪了乔焕然一眼,记住了他的相貌,心道将来我寿州一城官兵尽数做鬼,老子也要回来找你算账。

乔焕然的围魏救赵之计,没有引得动陈玉成,反倒把正围着颍上硬啃的龚得树给引来了。要说陈玉成此人确算得上一个用兵的奇才,自从听说神机营南下加入战局,便令细作每天探听了消息回报。好在神机营不论旗帜还是号衣都与寻常清妖不同,简直就是在脸上挂了个“我是神机营”的大幌子,那一身草绿色的号衣混在山野之间确实十分不易发现,但是一旦给咬住尾巴,那就再也甩不脱了。

那日一早,新一轮攻城战刚刚开始,便接报说神机营在六十里铺分兵了,一小股只有三百来人,星夜向寿州而来,似乎是要解围的;另外余下的大部队却浩浩荡荡直奔霍邱而去。与他合攻寿州的捻军头目韩奇峰听了道:“既然如此,不如分一股兵与某带着去救霍邱。”

陈玉成摇头道:“不好,不好。霍邱在咱们来说不是必守之地,在清妖来说,也不是必取之地。”神秘地对韩奇峰一笑,道:“兄弟猜想,清妖准是用那围魏救赵的伎俩,想要诱我们解了寿州之围前去救援罢了。可惜我现在手无余兵,否则定要教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吃个大大的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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