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六大传

一百三十五回 墨门(1 / 2)

一百三十五回墨门

两人正在结拜,忽听门外有人笑道:“恭喜恭喜!”三个人一同定睛看去,却是恭亲王笑嘻嘻地背着手站在那里,后面还跟着定煊等几名护卫,大家全都做了寻常装扮,王爷是一身细白竹布长衫,几个护卫却都青绸短扎,瞧起来跟富贵人家的护院没什么分别。

众人连忙叩拜见礼,奕訢笑道:“不用多礼。本王今天来本就是瞒着你们的,刚才已经在各课舍外面转了一圈,不错,教习讲授都甚认真。可是……”

他这一“可是”,徐继畬就知道要坏:其实他也已经发现了问题,那就是尽管从开学之初就为了学生更易跟上进度,把他们按照识字多少分别归入甲乙丙三级,每一级分开授课,而教习也把教本上的东西讲得通俗到不能再通俗了,可是丙级的学生仍然有好多如听天书,一点也弄不明白。其实也不能太过苛责,这一级的生徒无一例外全是理学院的,又都从未读书识字,骤然间就要读会什么圣训,学会阿拉伯数字,真有些为难了他们。只不过照目下如此缓慢的进度下去,半年之内是别想完成预科教育,把他们送去开平继续深造的。这一点徐继畬比谁都清楚。

所以当奕訢刚一“可是”的时候,他便自己直言承认了问题所在,道:“下官已经是竭尽所能,无奈一日总归只有十二个时辰,实在是无计可施了!下官情愿将这总司业的差事拱手让贤。”奕訢笑道:“又没人来怪罪你,你让什么贤?”招呼他一起坐下,又叫郭刚基张逸也坐了,道:“本王只是想寻你商量个办法罢了。”借题发挥的道:“以往朝廷只会撤职查办,但凡事情办不好,唯知一味追究逼迫,却想不出一个好的法子来治本。就算撤换了官员,不是照样还办不好么?”徐继畬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问道:“王爷有何见教呢?”

奕訢摇头道:“谈不上见教,本王也不知道行得通行不通。”瞧了郭刚基一眼,道:“你们两个是学生,你们来想想看!”说着把自己心里的打算细细道了出来。

原来他想在生徒中间建立学习小组,将那些学有余力的与跟不上进度的杂合在一起,以优带劣,若在月考之中差生有所进步,那么小组之内人人都可得到表彰,小组更会得到一面恭亲王亲自题写的奖状。反之不但表彰无缘,以前曾得过奖状的也要收回,转发给别的小组。

徐继畬听明白了王爷的用意之后,觉得这一招还是比较毒辣的。若是从没得到过奖状也就罢了,得过一次而下一次得不到,就得把自己手里的奖状乖乖送给别人,谁要是拖了全组人的后腿,那种滋味必不好受。这也算一个知耻而后勇的法子,只是会不会弄得同窗之间失了友爱,互相敌视呢?他担心的就只有这一点而已。

郭刚基跟张逸对望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王爷,我二人可以在一个组中么?”奕訢笑了笑,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转对徐继畬道:“本王觉得可以先抽百人出来,分成十个小组试试看。同组之人未必同级,但月考的分数是相差愈远越好。”下巴点了点郭张两个孩子,道:“这两个都算进去,分在两个组里,叫他们赛一赛看。”一本正经地摸了摸鼻子,道:“谁要是赢了,本王另外还有奖!”

这壁厢正谈着,外面忽有一个护卫敲门叫了一声“王爷”。奕訢站起身来走出去,与他嘀咕了一阵,旋又回身道:“松翁,你手头公务先放一下,随本王回府里去见个人。”徐继畬不敢怠慢,连忙叫个委员来匆匆交代了几句,随着他一同走了出去,奕訢这才道:“丁守存到了。”徐继畬讶道:“这么快?”奕訢点了点头,道:“本王命他先进京,再赴开平上任。吏部已经接到他了,咱们回府里去,差不多马上便可以与他见面。”

看了徐继畬一眼,道:“眼下松翁虽然不在制造局了,可是论起局里的事项还是你最了如指掌。本王想叫丁守存在上任之前心里先有个底,是以请你去同他见个面。”徐继畬了然地点点头,心中对这个徐寿大力相邀、朝廷特旨召用的丁守存还真的有点感兴趣。

不过当他当真见到了丁守存的时候,心中只觉得这是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儿而已,唯有手指尖上发黄变黑的颜色,能够显示出他是一个沉浸在化学制造之中的学者。他在奕訢会客专用的书房已经等候了半天,见两人一先一后走了进来,前面那人虽然年青,可是举手投足之间自有几分派头,一看便知道必是王爷了,连忙跪下请安。

分上下坐定,奕訢才道:“本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山西徐松龛,从前制造局的总办。”徐继畬连忙起身与他拉手叙好,寒暄了几句,道:“老朽痴长竹溪二十几岁,总办制造局这些日子虽然一无所成,不过局里的细枝末节倒还知道不少。”丁守存见他客气,连忙道:“哪里哪里,松老见多识广,守存正要多多请教。”

奕訢笑道:“得了,客气话留着你们回家说去。丁守存,本王就问你一句话:制造局枪械总办的这个差事,你敢不敢接?有没有本事接?”恭亲王的意思在戴煦代笔的那封信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加上还有徐寿的遗笔,丁守存早已知道朝廷急召他入京是为了什么。他与徐寿渊源非浅,他死前最后托付的一件事情,自然要尽一己所能替他办到,当下道:“既是雪村的托付,守存无不从命。”奕訢凝神看了他一眼,只觉他神色诚挚,全然不似作伪,忍不住问道:“你与雪村是同寅?是朋友?”他一直奇怪徐寿为何必要用私人身份邀他帮忙,而不是直接奏请朝廷调用,此刻见到了面,当然要问个明白。

丁守存想了一想,答道:“守存不愿欺瞒王爷,所以请王爷不必再问了。”奕訢哑然,心中这个疑团却堵得更大了。

徐继畬见两下气氛有点僵,连忙扯开话题,道:“王爷吩咐将雪村的遗集整理刊刻,内中有些著作是化学译稿,竹溪可要看看么?方便时不妨光降寒舍,让老朽一尽地主之谊。”奕訢闷哼一声,也道:“是,松翁你把底稿送他一份,好等他到了开平之后若有闲暇,可以帮手校对,也算一件功德。”

谈话之间,奕訢一直在注意观察丁守存的神色,但见他对自己始终彬彬有礼,却无丝毫巴结谄媚之状,甚至于连言语间一般的讨好也都没有,不由得对这个人的来历更加好奇起来。可是派出去查他底细的人也只查到他是山东日照人,三代家世均告清白,入宦以来也算洁身自好,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临走时候,丁守存却突然提出要到大学堂徐寿的墓葬去拜祭,请求奕訢予以批准。奕訢没说什么,照准了,却吩咐定煊派人暗地里监视他。派出去的人手回报,说丁守存在徐寿墓前设了鸡黍,抚碑痛哭,似乎十分伤心,后来却又不顾而去。奕訢皱皱眉头,叫他秘密递个消息给杨庆城,等丁守存到了开平之后,随处留心他的动向,可是平日却不得无故干涉他的研究。

杨庆城接了王爷这个命令,便令手下警备队的人轮班好好盯住了丁守存与他从日照带来的弟子殷其雷两个人,一有什么不对,立刻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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