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六大传

一百二十七回 夺城之战(1 / 2)

一百二十七回夺城之战

那闻法和尚竟不惊慌,缓缓站起身来,合十顶礼,答道:“僧人自是闻法。”奕訢冷笑道:“少跟这儿打马虎眼,是谁指使你来刺探本王的?”提高喉咙喊了一声“来人”,一直候在门外的护卫们一拥而入,把闻法团团围在中央,只等王爷一声令下,便群起而上,把他拿下。闻法坦然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僧人说话做事,但凭本心,照着佛祖指引做去,不须旁人指使。”奕訢哈哈一笑,道:“那么你的佛祖叫你来对本王说这一番话,究竟是何等用意?”

闻法躬身俯首道:“阿弥陀佛!僧人只说该说之话,做该做之事,并不知用意为何物。王爷自己,难道不也是如此么?”奕訢一惊,死死地盯住了他,忽然问道:“你俗家的姓名叫什么?”闻法微笑摇头,道:“红尘中的功名姓氏一如蝉蜕,僧人自侍我佛以来,唯知青灯木鱼,早忘了那些身外之物了。”

奕訢觉得这闻法虽然不像是有恶意,可是说话含含糊糊吞吞吐吐,一面自称跳出红尘,不问俗事,一面又不住说些奇怪言语,不知道想把自己引向哪里去,尤其是不肯据实相告自己俗家名字这件事让他觉得很是恼火,很有被人耍弄的感觉。于是他没好气地道:“你道你不说本王便没法子知道么?”回头对一个护卫叫道:“来人,去问问普觉寺的方丈法师,这位闻法禅师是在哪个庙里披剃出家的,拿他挂单的度牒来看。有句古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本王今天还非瞧瞧你是何方神圣不可!”

闻法低眉垂目,任凭奕訢折腾,只是一言不发。少刻度牒取来,奕訢翻开来瞟了一眼,但见上面果然载有他的本名,却是一个满洲翻译举人,叫做文捷的是也。不过度牒所载,也仅限于此,更无法深追他是为何当了和尚的。奕訢虽然疑他,可是无凭无据,也不好将他怎样,当下闷哼一声,丢了度牒,起身便走。

走到门口,忽听闻法在背后道:“僧人有一句话奉送王爷:杀人未必皆造孽,王爷欲大行善,难免有小作恶。小行善积的是一己之福,大行善积的却是天下之福。孰轻孰重,王爷是睿智通达之人,料能洞若观烛,不消僧人多口弄舌。阿弥陀佛!”奕訢愕然回过头来,心中一片问号,不由得问道:“本王以后还能在此地找到禅师么?”

闻法笑道:“有缘自会相逢,王爷珍重。”说着昂首挺胸地穿过一众护卫,出门而去。奕訢急忙追了出去,但见他脚步飞快,背影一忽儿就消失在大殿后面了。

从西山回来,已经又有几本弹劾徐继畬草菅人命的奏折在等着他了。其中有一本,还把这件事扯到了吴可读自杀尸谏上头去,说吴可读死的那天仲春降雪,是老天爷都替他惋惜不平。言下之意,自然就是暗指恭亲王逼死谏臣,触了天怒。奕訢一面看,一面一本本地扔进准备叫军机处压下不报的奏折堆里,顺便也把那几个出头鸟的名字给记了下来。

看着看着,有一本折子引起了他的兴趣,这奏折是江苏巡抚与上海道联名代奏的,内容大抵是说有留米利坚生员容闳者自彼归国,情愿担引荐之责,请求朝廷派遣幼童前往学习西方学术。奕訢翻到末尾,一眼看见文祥的拟批:着该生员尽速来京,当面条陈留学事宜。这也甚合他的意思,想了一想,顺手又加一条,命赏容闳从七品顶戴,把那“尽速”来京改成了限半月之内来京。

忽听门外下人禀报,说章京蒋晋在外面求见。奕訢叫他进来,指一指桌上已经装进匣子,用黄铜锁头锁好了的奏折道:“拿走罢。”蒋晋并不伸手去拿,却又从怀中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匣子来,递给奕訢道:“王爷,这是文大人叫章京赶着送来的。”

奕訢知道必是急事,当下接了过来,在袖笼里摸出钥匙打开,里面却只放着一封六百里加急军情。拆开来瞧时,禁不住笑道:“终于是时候了!”对蒋晋道:“先拿这些折子回去给文大人叫他缮写廷寄。胡大人今天不当值罢?劳你驾去兵部衙门走一趟,要他来神机营营房见我。”他说一句,蒋晋就应一声“是”,抱着折匣退了出去。

现在的神机营中,军官训练已经差不多结束,泊松每日只是来回巡查,监督他们如何操练士兵,时不时指出一些错误来进行纠正,工作比起去年的时候要轻松了许多。不过他的心里仍然压着沉甸甸的一块大石头,那就是恭亲王一早就放出来的话,说是今年一开春,就要调神机营去围剿捻军。这段时日以来泊松倒也下工夫把捻子给琢磨了一番,据翻译解释,“捻子”这个字眼在当地的方言之中便是一小股一小股的意思,顾名思义,捻子都是喜欢小队来去,流动作战的,正因为他们的机动性强,所以围剿的官军往往给他们牵着鼻子到处乱窜,堵住了这边,堵不得那边,今天兵临城下,明天捻子就弃城而逃,又去骚扰别的地方,真是叫人防不胜防。除了当年拿破仑的猎骑兵有可能咬住他们的尾巴之外,雷纳德还真的想不出这世界上还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追得上这些兔子一样的造反者。

但是令人头痛的是,骑兵恰恰是神机营中的薄弱环节,总共也只有两个营的建制,而且因为至今没有演习过大规模的奔袭作战,雷纳德对他们的实际战斗力很持怀疑的态度。更足以成为瓶颈的是武器装备跟不上。他一直强烈建议辅政王指令制造局全力仿制适合轻骑兵使用的马枪,最好是能够全面采用后装枪,可是王爷似乎却对火药与轮船更感兴趣。据他近来与制造局中朋友通信而得到的信息,眼下局内负责武器方向的主要技术力量都投入在铁壳汽船与各种投掷性火器手榴弹,火箭筒之类的研发上,而在枪这方面仅仅是批量仿制从英国那里买来的褐贝丝而已。

这样下去,雷纳德对于人数不足五千的神机营能否最终战胜数以万计、像蝗虫一样到处乱飞的捻军深表忧虑。可是怕什么往往来什么,这一天早晨刚刚出操回来,雷纳德就接到营务处委员转达的通知,说王爷正在会客室等着见他。雷纳德心怀忐忑地来到会客室,只见恭亲王正坐在那里喝茶,一见他进来,便道:“泊松先生,你没忘了本王去年说过的话吧?”

泊松叹口气,回答道:“王爷,请恕我直言,现在的神机营与捻军作战,并没有完全的胜算。”奕訢不置可否地偏了偏头,反问道:“那么据你所见,有几成把握呢?”泊松想了一阵,直言答道:“不知道。”

奕訢笑了起来,道:“我们中国有个圣人叫孔子。他说过一句话,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既然你我都不知道,何不一同来弄清楚这个问题?”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份战报,道:“德兴阿报称,粤匪陈玉成、李秀成部连陷霍山、六安,正北上准备与捻子在霍邱汇合。我想泊松先生不会不明白,一旦任由这两股匪徒勾结起来,以后的南北战局都会大受影响。”

泊松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只听恭亲王哈哈一笑,说道:“现在需要一支部队去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除了神机营之外,本王实在想不到第二个选择了。”泊松有些为难,恭王所言句句在理,不过他至今也没有找到对付捻子的办法,岂能打这种毫无准备之仗?

似乎是要解他心中疑虑,奕訢道:“本王不要求全歼捻子,肃清直、鲁、豫三省,只要能够阻止捻子与粤匪的会合,就算达成了目的。这不难罢?”如果只是如此,泊松倒认为是一个可以达成的目标。他试探地问道:“王爷,我能否知道这一次战役的指挥官是谁?”

他的言外之意,无非是问他自己能否如愿以偿地随军上战场去。奕訢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当下道:“本王不打算调动神机营的全部兵力,从其中抽四个步兵营,一个骑兵营即可。至于总指挥官……”瞧了泊松一眼,才道:“从参战五个营的营总当中选拔一个。”眼见泊松露出满脸的失望神情,禁不住心里有些好笑,却又慢悠悠地补上一句:“泊松先生,本王想委任你为随军参谋,不知你敢不敢挑这份担子。”

泊松喜出望外,用力点头,刚要说几句豪言壮语,奕訢却抢了他的话头,截口道:“本王已经叫曹毓英安排一次演兵,全部八个营一分为二,每人占据一城,谁先把对方城池攻陷便算胜了。等一下你去通知八个营总过来抽签。”泊松答应了自去,过不多时,八营营总先后奉命赶到,在奕訢的面前排成了一排,立正站好了等着王爷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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