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向着谁也猜想不到的方向,戏剧性地发展下去。
第二天一早,皇太后下了谕旨,叫老五太爷绵愉、六爷奕訢、额驸景寿以及肃顺一同进宫,商量恭奉梓宫回京的丧仪。
袁潜先去见了五叔,跟他同路慢慢地打东华门步行入宫。走着走着,忽然停住步子,失声痛哭起来。
绵愉吓了一跳,忙道:“老六,怎么了?”
袁潜用力抹着眼泪,道:“侄儿想起从前与先帝同游此处,一时间感慨怀伤,在五叔面前失态了。”
绵愉理解地点了点头,叹道:“大行皇帝身子向来有些弱,可也没想到竟走得这么快!”想想自己,也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禁唏嘘不已。
袁潜泣道:“先皇这一走,主幼政危,那可怎么办呢?”
绵愉大惊,急忙回头望望,两个人的随从人等,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远远落在了后面,周围空荡荡地全无耳目,就是他叔侄两个,对面而谈。绵愉恍然大悟,这是老六故意安排下的!
强笑道:“大行皇帝有遗诏册立长君,谈何主幼政危?诏书昨儿已经加急送到京里,老六敢是糊涂了!”
袁潜顺着他的话头说了起来:“大行皇帝的遗诏,谁知道是真是假!离京的时候还好端端地,这不才几天哪,何至于忽然一病不起呢?五叔,侄儿总疑心大行皇帝的上宾,不是那么简单!”说罢,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绵愉,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一番话,恰也说中了绵愉心中莫大的一个疑团。皇上虽然年前曾吐过一次血,可是御医也说了,那一次本是肝气上犯,调养之后早不打紧了,记得他出京赴园的前一天晚上,还召自己入宫赐宴,谈笑之间精神健旺得很,如何竟会忽然传来噩耗?可是要他去相信皇帝死于谋害,未免有些太过匪夷所思,须知皇帝一餐数百道菜,每一道至多只吃三口,出行驻跸更有重重护卫,什么样的刺客能取了他的性命?想着,忍不住摇了摇头。
袁潜见他神色迟疑,在旁道:“先帝与侄儿兄弟几个,老五已经过继出去,老七老八他们尚未长大,现如今大阿哥能依靠的,唯有侄儿与五叔二人而已。侄儿觉着,咱们不能不把这遗诏给弄明白了。”绵愉皱紧了眉头,还没开言,忽听一人远远笑道:“老五太爷,老六,来得真快啊!”却是肃顺。
两人见肃顺来,急忙掐断了话头,一起迎上去寒暄。肃顺瞧了两人一眼,心知他们刚才多半是在说自己的坏话,当下道:“国家新丧,一切都要操办,老五太爷在这上头足为宗室的表率,老六,咱们可得好好学着点。”
袁潜戒心大起,装模作样的道:“六哥说得极是,刚我还同老五太爷商议,这恭办丧仪的大臣,是不是加一个礼部的堂官为宜呢。”肃顺把嘴一撇,不屑道:“那帮昏蛋懂得个屁!”旋即觉得有绵愉在此,自己说话未免粗俗,当下道:“肃顺是一个直人,不懂得回护遮掩的这一套。”绵愉笑着敷衍了几句,三人便拉拉扯扯地一同往宁寿宫去叩见皇太后。
进得宫门,绵愉一眼瞧见懿贵太妃房里的仪仗,不由得就是一愣。今儿不是皇太后宣诏么!怎么把懿贵太妃给扯进来了?再等得进房去,果见皇太后与懿贵太妃两人携手并肩地坐在炕上,懿贵太妃的怀里,还抱着未满周岁的大阿哥载淳。绵愉心里噗通跳了一下:今日这事,不能善了!
叩拜已毕,皇太后钮祜禄氏叫不相干的闲人全退下去,没有传诏,不得进来打搅,这才开言道:“叫你们来没有旁的事,为的就是商量一下,大行皇帝的丧仪怎么个办法。”肃顺早就拟好了一个折子,听得皇太后问,便从袖管里掏出来,递了上去。
皇太后并不接,摆摆手道:“哀家认不全几个字儿,你读罢。”
肃顺应一声“着”,就跪在地下,捧着折子,声音宏亮地读起来。
越听,懿贵太妃的两道柳眉皱得越紧,终于用力一拍炕沿,怒道:“肃顺,你这是欺负大行皇帝的遗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