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二字刚刚出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瞪得铜铃也似,顿足叫道:“糟了!”撇下王闿运不理,拔足飞奔,径自跑回了天地一家春,撞进门去,喝问道:“吕娘娘何在?”
他刚才忽然想起,皇帝昨晚是丢了吕容珠的牌子,此时此刻皇帝死在床上,吕容珠却又何在?大踏步走到榻前,猛地掀起帐子来,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帐中除却咸丰皇帝一具僵硬的尸身之外,空荡荡地再无半个人影,吕容珠早已经不知去向。他思绪越来越乱,皇帝是怎么死的?吕容珠哪里去了?不管怎么看,皇帝的死吕容珠似乎都是脱不了干系的,她虽然明里是圆明园总管文丰引入园中,但却完全是出自自己的授意,现在皇上死了,她又没了影子,自己的干系怎能轻易卸得脱?那拉氏早就拿着自己当作眼中钉、肉中刺,将来成了皇太后,还不借着这个把柄把自己弄得死无葬身之地么?一**及此,不禁汗流浃背,手心里又湿又粘,全是惊出的冷汗。
不行,不行,绝不能叫皇帝驾崩的消息走漏出去,肃顺彷徨无计地暗自思忖。可是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眼下又有什么办法能封锁得住这噩耗呢?瞧了一眼地下心惊胆战地跪着发抖的一众太监宫女们,肃顺不禁开始庆幸,多亏刚才不知哪里来的灵机一动,叫护军营看住了这些个奴才,如此一来也就不怕他们走漏风声了。可是往后怎么办?总不能叫大行皇帝老是奇形怪状地躺在这个地方罢?眼下虽然已经是八月底九月初,可是天气仍然不算多凉爽,人死一张皮,龙体跟烂肉,其实没有多大的分别,都是要发臭的。肃顺心里一片迷茫,怎么办?眼下的他,已经顾不上去想吕容珠的事情了。
只听一阵重重的靴声,魁梧高大的护军营参领鄂尔霍巴匆匆奔了进来,叫道:“统领大人,不好了!”喘了口气,道:“乐安和那边的井里,捞上来吕娘娘的尸首了!”肃顺大吃一惊,吩咐他留下来看好众人,自己径望相邻不远的乐安和去。
天地一家春与乐安和本是前湖东西隔湖相望的两座庭园,昨晚在天地一家春承幸的吕容珠,今天一早却被发现死在在乐安和的井里,这绝不是一桩寻常的事情。赶到鄂尔霍巴所说的那口井畔,便见护军营的人已经把周围给控制住了,一名护军校迎将上来,唤了一声“统领大人”。
肃顺摆手叫他退开,径自走到刚刚打捞起来的尸首面前,俯身瞧了一瞧,果然是吕容珠无疑。但见她口眼紧闭,两手握拳,头面略有微伤,却都不足致命,看起来倒象是投井自尽了的。正沉吟间,圆明园总管大臣文丰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面抖着手叫唤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肃顺对身边两名护军丢个眼色,大步迎将上去,道:“文大人,暂且委屈片刻了!”话音刚落,几名护军一拥而上,把文丰牢牢拉住,动弹不得。文丰又怕又惊,眨着一对小眼睛,拖着哭腔道:“这……这是怎么了?”
他翻来覆去地只是说这么一句话,肃顺也不再管他,叫护军把吕容珠的尸首搭去空房间里暂厝,自己却回到天地一家春中,对着皇帝的遗体发呆。王闿运走了进来,低声道:“肃中堂,还是先安置了大行皇帝,再作打算吧!”
肃顺“嗯、嗯”地答应了几声,忽然没头没脑地问王闿运道:“你说载垣怎样?”王闿运一愣,旋即会意,十分肯定地答道:“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肃顺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事在人为!”
这一天的圆明园上空,始终笼罩着一团挥之不去的乌云。一乘快马借着夜色的掩护,飞快地离开了圆明园,奔向京师。
第二天早晨,京城里与往常一样,迎来了九月的第一个黎明。谁也没有去在意,郑亲王端华与怡亲王载垣,两个人同时告病请假,就连本该在军机当值的杜翰,也推说腹泻,不曾在值房露过一面。
照例前往圆明园值班的穆荫、邵灿二位军机,也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园中不仅凭空少了许多太监宫女,多了许多走来走去的护军,而且韩来玉更传下皇上的口谕,说身子不爽,今日不办事了。这样的情形持续了整整一天,穆荫疑惑得无以复加,可是问谁谁不答,护军门一个个的嘴巴像是给封起来了就不必说,连管园大臣文丰都是一问三不知,除却摇头之外,就没别的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