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静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问安德海道:“听说六爷跟肃顺很不对眼,是不是?”
安德海眼珠子转了两转,摇摇头道:“这个奴才可不知道,也不敢随口乱说。”
懿妃哼了一声,挥手叫他下去,自己一个人闷头独坐,陷入了沉思当中。
与此同时,刚刚抵达圆明园的皇帝,如同鸟出樊笼,鱼归大海,终于得以无拘无束地逍遥自在了起来。再没有皇后整日价在耳畔“祖训”、“家法”地絮絮叨叨,也没有宫里那些这样那样纷繁规矩的束缚,虽然离开北京城只不过四十里地,但是在皇帝眼中看来,却是咫尺之遥,犹如天上人间。
当晚,皇帝便叫在采芳洲飞云台上点戏文来承应,不但听,而且自己也唱,戏班子久不伺候,图着皇帝的恩赏,自然是格外卖力,把个采芳洲闹得花团锦簇一般,彩灯花球借着月色倒映湖中,咿咿呀呀的戏声一波一波地自水面传了出来,煞是一片其乐融融的太平景象。
更令皇帝畅怀大悦的是,圆明园总管大臣十分知趣,戏一唱完,他便上来奏请,说是圆明园地在郊外,不比京城皇宫里宿卫森严,禁御驻此,巡查更应严密。如用侍卫,一来是人手不足,二来嫔妃所居的所在都不能遍及,恐怕有所遗漏,有碍圣驾的安全。
咸丰听到这个地方,还不知他究竟要奏什么,正待叫他有话明说,却听他又道:“奴才拟雇左近民间妇女入内,以备打更,令其巡逻寝室四周,更番为役,究是可否,请圣意示下。”
皇帝心如明镜,微微一笑,故作迟疑地道:“左近的民间妇女,那是汉人呢,还是咱们旗人?”
那总管俯首奏道:“大多是汉人。”咸丰心中甚是高兴,面上却还要装一装君子,板着脸摇头道:“早年世祖章皇帝初即位时,孝庄文皇后曾在宫门立一铁碑云‘敢以小脚女子入此门者斩’,你这不是叫朕违背祖训么?”说着连连摇头不置。
皇帝虽然否决这个提议,可是脸上却无丝毫愠色,那总管一一全都瞧在了眼里。当下道:“皇上,所谓因地制宜,皇宫与园里终究不同。”
这句话可真说到了咸丰的心眼里去,他之所以流连圆明园,不就是为了这里没有宫中的许多臭规矩么?半推半就地哼哼了几声,便依了那总管所请,将一共三十六名汉人女子召入园来,每天晚上三名,轮流当值。当值的时候每人手中持一个铃铛,走过寝宫旁边的时候就要摇铃作响,皇帝一听见铃响,当即便召了进来行其好事。奏对之间,却发现这些所谓本地民妇竟无一个是直隶口音,一个个生得小巧清秀,又都操着满口吴侬软语,一望可知全是苏浙一带的妙丽女子。
皇帝乐得享用,自然佯作不知个中奥妙,自此日日游冶,夜夜笙歌,绣榻无一日空置,端的是快活无比。
这三十六名汉人女子之中,有四个尤其佳丽的,皇帝亲口赐了封号,称为“四春”,就是牡丹春、杏花春、海棠春、陀罗春。四春当中,却又以陀罗春最为迷人,特别是无与伦比的床上工夫,就像那醉人心魄的曼陀罗花,经常让皇帝飘飘然不知身之所在,似乎要飞在云端一般。
陀罗春的真名,叫做吕容珠,她与另外的三十五名汉人女子一样,都是肃顺以重金在各地搜购得来,在自己府里蓄养训练,专门献给皇帝的。这话还要从丽贵人与云嫔合谋夺那拉氏之宠说起。
这二人知道凭自己的姿色,是绝难同年轻貌美的那拉氏一较高下的,只好去想旁的办法。恰好这时候肃顺骤然得宠,地位一日千里,两人便动了拉拢收买的心思。在肃顺那头,本不将这两个女流之辈放在眼睛里,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那拉氏突然产下一位皇子,让肃顺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肃顺早就知道那拉氏与恭亲王的关系非同寻常,两人之间很可能已经达成了某种秘密的同盟。现今那拉氏母凭子贵,万一将来当真成了皇太后,恭亲王还不趁机飞黄腾达么?他绝不能容忍这种情况的出现。
因此肃顺决定,暂且与丽贵人和云嫔合作一下,先叫那拉氏失了皇上的宠爱再说。他一面通过各种亲信不断在皇上耳边吹风说那拉氏有扰乱宫闱之象,一面又投皇帝所好,四处搜罗了一批绝色佳丽,放在圆明园里供他临幸,以为如此一来,皇帝必定会将懿妃抛到脑后去了。
这献美的举动,还有另外一层用意:恭亲王能够结懿妃以为内援,难道他肃顺就不会自己去培养一个内援么?这些女子个个都有可能给皇帝宠幸,不论是谁得了宠,将来就都会变成自己插在皇上身边的一根眼线,肃顺的心机何等长远!
就在皇帝驻跸圆明园,携美相伴,享受人生极乐之际,数百里之外的大沽口,一场剧烈的风暴正在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