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海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道:“哎哟,这可是大大的祥兆,祥兆啊!懿主子,您一准儿能生个小贝勒!”
懿嫔有些好奇,问道:“呼图克图都不知道,你却又晓得了?”安德海一笑,道:“主子,您想,那云不都是跟着龙走的么?您肚子里怀着一条小龙呢,自然有云雾遮护,不让咱们这些个凡夫俗子随便瞧见啦。”说着“凡夫俗子”四个字,还特地朝诺彦那边瞟了过去。
察格多尔扎布年青机敏,虽然不通汉语,可是瞧着安德海的情状,一转**间便意识到这该死的太监对自己师傅无礼,心中一时气恼难耐,就要上去与他理论。
却听太妃笑道:“好,好!”似乎对安德海颇为赞赏。扎布察言观色,知道太妃正在高兴头上,自己无谓去惹她恼火,刚踏出的步子又收了回去,稽首合十,侍立在师傅身后。
老人家都是喜欢这些什么龙啊云啊之类的迷信说话的,安德海投其所好,一下子就讨得了太妃欢喜,连带也叫懿嫔的心情好了起来。袁潜冷眼旁观,觉得这太监真是一块溜须拍马的好料,实际上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所见的太监无不如此,一个个都是既没膝盖骨又没脊梁骨,仿佛全身上下就剩下那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一般。
不过这样的人也最易被利益收买,正因其没有骨头,所以既可以轻易恐嚇,又可以倒在大把的银子面前。太监无后,所能做的唯有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而已,他们是一个没有未来的群体。
袁潜的注意力集中在安德海身上,没发觉太妃已经对他说了好几句话,直到德卿用力捏捏他的手掌,这才醒悟过来,干笑道:“儿子惦记着皇上的身子,一时出了神,额尼见谅。”
太妃理解地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唉,要不是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跑不动道,还真想亲自同诺彦呼图克图一起去给皇帝祈福。”舐犊之情盎然,那模样纯粹是一个担忧儿子的老妇人。
袁潜心里一动,还没来得及开口,懿嫔已经抢先道:“妾身愿意代替太妃前往。”太妃笑道:“你有这份心思,哀家就欢喜得很了,你现在可是怀着龙种,只要好好地替哀家生个孙儿,替皇上生个贝勒出来,那就是最好的祈福,何必奔波劳碌地去什么寺院?”
懿嫔的脸色十分复杂,心不在焉地答应了几句,就推说身子疲倦,要告退了。太妃也不强留,叫安德海好生侍候回去,便对德卿道:“你也累了,快回去歇着。难得今儿奕訢过来,让他送你回去,顺便陪你说几句话。”
袁潜陪着德卿回到西便所的住处,扶着她在床上躺好,便从吃喝一直问到睡觉,芝麻绿豆大的琐事都不厌其烦地问了一遍。德卿笑了起来,道:“王爷好生婆婆妈妈,真没一点男儿气概。”
袁潜不以为意,也微笑道:“谁道丈夫不柔情,我关心一下自个的老婆孩子,看谁敢说一个不字。”
德卿十分兴奋地道:“刚才诺彦呼图克图说,妾怀的是个儿子呢。”袁潜一笑,道:“生什么都好,我只要母子平安,于愿足矣。”
不觉叹了口气,道:“皇上病倒,我的处境恐怕更加难堪。你明白皇上的心思的,看来可能要委屈你在宫里生产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酸溜溜的十分不是滋味,宫里耳目众多,有许多心里话不能明说,明知道委屈了德卿,可是又不能好好安慰,这种处境实在是难受得很。
德卿见他脸色郁郁,反转头来安慰他道:“王爷不必担心,妾在宫里过得很好,太妃每日都叫人过来关照,也不强令妾身天天请安,跟在府里没什么两样的。”
王宝儿在旁边插口道:“爷,您可别听福晋的,昨儿个晚上,她还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呢,婢子在床前睡着,听得一清二楚。”
袁潜心里一痛,好像被人揪了一把,低头默然不语。他自然知道德卿为什么会伤心流泪,一个女人在面临生产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可依靠的男人,怎么会不伤心,怎么能不落泪?
他更知道为什么德卿在他的面前要装作若无其事,笑脸相迎,她是心甘情愿地为了自己留在宫中,背负着这个人质与间谍的双重身份艰难地支撑下去。这个担子,对她这双瘦弱的肩膀来说,实在是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