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潜点点头,叫栾泰且在外面等候传召,自己迈步走了进去,对刚要唱班的小太监摆摆手,令他收声,轻手轻脚地走到暖阁门口,侧耳静听。
只听太妃的声音道:“诺彦呼图克图,方才你说哀家能活到一百二十多岁,可是真的?”
一个苍老的声音宣了一声法号,道:“僧人已经向长寿五姐妹天女发下大誓愿,只要能保佑太妃长命百岁,愿以自己生命血肉,诸般无益之物供奉敬献。”
袁潜听他这答话,虽然避开了太妃所追问的话题,可是却很讨老人家的喜欢,心中不由得有些奇怪:这喇嘛是什么来头?呼图克图在受清廷册封的喇嘛之中是级别最高的,也就是活佛的意思。总揽全国各地喇嘛教,能够受封为呼图克图的也只不过是五十五位而已。
果然跟着便听一个年轻些的嗓音道:“启禀太妃,师傅他老人家祈愿是很灵的,太妃何不让他到宏仁寺去为太妃**经供奉?”说的却是一口蒙古话。太妃似乎很喜欢这个主意,连连答应了几声,听着高兴得很。
袁潜不再偷听下去,扬声道:“儿子奕訢给额尼请安。”
太妃轻呼一声,激动地道:“快进来,快进来!”
太监一掀帘子,袁潜迈步进了暖阁,只见太妃盘膝坐在炕上,下首摆着两个绣墩,一老一少两个喇嘛左右分坐,一见是个穿着亲王服色的人进来,连忙一同起身稽首。
袁潜打量那老喇嘛一眼,但见他年纪已经八十有余,面上皱纹纵横,颔下光溜溜的没有胡须,两只眼睛略作三角形状,嵌在皱缩核桃一般的脸上闪闪发亮。身上是喇嘛们在冬季惯穿的紫红色邦身子,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看不出本来颜色;头戴尖顶桃形的黄色宗喀巴霞帽子,帽边也已经磨损不堪,至少有十几个年头了。
那一个年轻僧人,却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方脸阔肩,生得精神勃勃,一看就是正宗的蒙古汉子。
袁潜随意问了两句,这才知道这二人是从科尔沁来的,那年老的是科尔沁三个现任呼图克图之一的诺彦呼图克图,年青的则是他的弟子,察格多尔扎布。
袁潜问候了太妃几句,便委婉地将今天咸丰皇帝在西暖阁吐血晕倒的事情说了出来。太妃眉头紧皱,叹息道:“可怜这孩子,也受了不少的苦。等他醒了,哀家再去瞧他。”当下传栾泰进来详详细细地问了一遍,这才叫他下去开拟药方,给皇帝服用。
回头对诺彦道:“诺彦呼图克图,等你去宏仁寺替我**经的时候,顺便也替皇上多**几段,求佛爷保佑他身子康健,保佑咱大清国国泰民安。”
诺彦答应了,又说了几句好话,便要告辞。太妃却道:“呼图克图先别忙着走。今天请你过来,除了替哀家看看命相之外,还想叫你替懿嫔尚未出生的小皇儿看一看将来。”顿了一顿,道:“最好能瞧出来是贝勒呢,还是格格。”
袁潜这才想起来慈禧本是应太妃之命过来的,可是暖阁里并没见到她的踪影。当下顺口问道:“额尼,懿嫔又去跟德卿谈天了么?”
太妃一笑,道:“两个孩子都快要生了,整天价絮絮叨叨,尽猜着肚里是男是女,哀家给她们絮叨烦了,趁着这回诺彦呼图克图进宫,索性一总儿算个清楚明白,省得她们再在哀家耳边聒噪。”
她口里虽然这么说,可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毕竟皇帝是她一手带大的,从感情上讲,与自己的儿子是一般无二,两个女人的肚子里怀的都是自己的孙辈,眼看就要先后出世,让她如何不喜?
说话间,已经有妈妈们到偏所去,伺候着正在歇息的懿嫔与德福晋一同过来。袁潜目不转睛地望着门外,蓦然间只见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在妈妈的搀扶下拖着步子走了过来,不由自主地抢上前去握住德卿的双手,刹那间眼圈一红,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