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亭跪在那里掩面哭了许久，被祁琛拭净的小脸又是泪水涟涟。抬眼却见方才随着祁琛离去的德林去而复返。

德林躬身扶薛亭起来，对着薛亭写满了疑惑的脸，道:“公子莫要再哭了，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说着，便将手中的密令交给了薛亭。

原来祁琛刚在气头上时，真存了让薛亭这无法无天的混账一辈子都不得入京的念头，故而给了薛亭三日期限好让他作别家人。冷静下来，发现此举大为不妥。殷珏何等精明的人物，他与吏部尚书争执在先，倘若尚书家的公子再无端被惩戒，必然会引起他的怀疑。

所幸，薛亭自返京那日见了他父亲与殷珏之间的不睦场面就闯下了祸事，在外面寻了一家隐秘的客栈苦捱过三日，这才鼓起勇气进了宫禀明皇帝，并未踏入家门。

祁琛命他连夜出京，不可知会家人，想尽一切办法速去觅得解药，且绝不可泄漏消息，以此将功赎罪。

读到这里，薛亭身上冷意终于尽数褪去，他将密令珍而重之地藏于怀中，用袖子胡乱抹了下脸，对德林道，“还请公公替薛亭传句话。”

德林冲他点头，“公子请讲。”

他脸上泪痕未消，犹带着稚气，说出的话倒像个男子汉了，“薛亭，知错了。”

言罢，薛亭告别德林，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他一度将京城视作樊笼，觉得一切都不如鲜衣怒马，仗剑江湖。然而此番闯下如此大祸，险些落个永不得回京的下场才知惧怕起来。因此出了宫后，他一刻也不敢耽误，一路快马加鞭，头也不回地离了京，暗下决心，此行定不辱使命。

祁琛此时，却是在相府。他训完薛亭就要往相府赶，察觉自己思虑不周后生生止住脚步，折回偏殿写了手令让德林传给薛亭后，连马车都不让人备，骑了马，径直朝相府去了。

正值严冬，长夜静寂，天寒地冻，路面湿滑。随行的侍卫个个胆站心惊，生怕年少的君王一不小心出了什幺意外，幸而最终平安抵达。

披着厚重袄子的相府门童打着哈欠推开门时，惊得都忘了下跪。祁琛却抬手制止了他的参拜，径自朝殷珏的寝室走去。天气恶劣，殷珏体恤下人，故而只留了个年富力强的护院在门外值夜。祁琛令他噤了声，在他惊愕的眼神里踏了进去。紧随其后的带刀侍卫连忙走上前去关上门，反身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一眼。年轻的护院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收回视线，吓出一身冷汗。

倒真不是相府里的下人没见过市面，此时将近丑时，多少人家好梦正酣，任这些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一国之君竟会在这种时候驾临相府。

殷珏白日里遍查古籍而不得对策，及至夜间已是身心俱疲，睡得正昏沉。祁琛坐在床前，想为他抚平即使在梦里也无法舒展开的眉头，却想起自己一身霜雪的气息，只得收回手放在唇前轻轻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