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渊话里有话，我听出来了，只不愿往细里想。

回到家，人人见到我都乍喜乍忧。

我去找明渊，我没说，明白人谁猜不出来？我打了明渊，我不会说，明渊没脸说，王府的人不敢说，真知道明渊跟我的，谁又猜不出来？

道绝帆见我完璧归赵，一笑了之，告诉我皇后娘娘得知我回京很是欣慰，宣我次日进宫觐见。

我闷着头由他主张，反正我人已经回来，反正这些事怎幺也躲不开。

饭后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碧空门外，听说大夫已经看过，除了手指都是皮肉伤，活罪遭了，性命无碍。

踟蹰踱步，到底没有进去看他。到底，是我造孽。

我想，我是该让他走了。他在我身边谁都不痛快，不如大家干脆了断。等他好了放出府去，多给些安身钱，还他一个自由身，就算是我对他一点补偿。

第二天起得极早，沐浴更衣熏香，收拾妥当准点出门上车。

车是我父亲生前用的那辆，素顶青缦，四驾白马，四角垂下尺宽的间金饰银螭绣带。

我只有个天子伴读的虚名，仪仗却比照公侯，这无疑是皇亲国戚无数特权中例外的例外。

道家始终是道家，我始终是道氏嫡子。再不成器，世家门阀不能丢。

老大已为我在京贵圈子里平路，姐姐更要给我长脸。召入宫中风光相见，用家族荣耀遮盖个人的污点，那污点便是踩在鞋底子上的泥屑，洗去轻松自然。

皇后的裕慈宫我并不陌生，小时候常随母亲去。反而是姐姐入主之后，这才是我第一次进宫。

会面安排在顺熙殿，那是中宫后殿。不在寻常谒见的千和殿而特意改在起居的后殿，足可见皇后待我之亲厚。

经过四重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门前铜龟铜鹤，口吐栴檀。里面是四扇木屏门影壁，海墁天花顶棚，殿东奉着一把九霄环佩，正对了西面壁上春树秋霜。梁上一块金印匾额，题着“瑞淑庄仪”四个大字，字字直立如松，一看便知是尽渊的御笔。

站了一会儿近侍把我请进西面栖凤阁，屋子里很暖，一股梅花香。道悠思靠在软塌上，也没有十分妆饰，秀发梳成百合髻，正中钏了一朵红珊瑚蕊的金枝玉芙蓉，斜插四支金厢倒垂螭衔珠簪，淡扫蛾眉，明眸流眄。身上家常穿了件暗红色细领窄袄，银丝刺绣了大团牡丹。身下一袭曳地素锦长裙，斜扣绞丝金绣紫罗带，一扣接连一扣，每一扣上编有如果〖】..一个同心结，结口或美玉环佩，或明珠琉璃，衬在她身上颗颗宛如蚌口衔珠。

她不愧是我的姐姐，不愧是当得起一国皇后的女人。她只寻常姿态，殊不知她这份寻常，他人难学去十之一分。

我不禁莞尔，端正伏在地上，五拜三叩，郑重道：“臣请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道悠思掩口轻笑，也不吩咐我起，过来携了我的手，亲自将我从地上托起来。

“几年不见，跟我称臣，孤帆，你也见外了。”

我垂首笑道：“娘娘隆恩，不远千里召臣觐见，自然是君臣之仪，不可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