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窥天之眼
花苗大巫开始听是在黑苗寨里看到的，先松了口气，毕竟这贵人实力不凡，如能祸水东引是再好不过的了。但待听得与黑苗老祖有关，他自制力再好也忍不住地皱了眉头。少族长这一代没领教过黑苗老祖之威，自己年幼时却是见识过的，于是试图阻止，“黑苗的至尊老祖不只是黑苗的前辈高人，也是我们所有苗部里最德高望重、威力无边的存在。说到惯穿的衣衫，我没那幺清楚，不过他是黑苗人，想来当然是只穿黑衣。但依黄翁所述之这怪人的言行，却与黑苗至尊老祖相左。且不说老祖已经几十年不出寨了，就他老人家那做派，到哪都有一群童子随侍身边的，黑苗时代积累，老祖亦不会缺财物。且他最是讲究仪表，绝不会全身裹在个袍子里只露一双眸子。最重要的是，老祖惯是霸道，如遇黄翁此事，唯一个抢字尔。”
黄翁微微皱了眉，说道：“如此还请大巫为我占卜。我想知道那怪人和那本书而今在何处。”
花苗大巫视线扫过少族长，想起之前他提到的什幺触碰的说法，料得他对这贵人提到的并非真正的巫卜之术。
其实苗人子弟人人皆知巫卜的方式方法，自小也见过无数次。只不过各人施展起来水平高低有别罢了，惯常用的大抵是龟壳、兽骨、蛊虫一类，结果也多半凭感应和经验。
而苗人从幼时开始便被长辈测试以分为两类，从此朝巫者或武者的方向前进。巫者不擅武，武者不擅巫，但不擅并不表示不会。实际上巫者和武者同为苗人，一起生活、修习、通婚，年深日久，早就互通有无，二者均会对方的一些粗浅皮毛。譬如巫者里从无手无缚鸡之力之辈，武者也对占卜、蛊虫略知一二。是以有了初遇苗人的汉人以为苗寨里个个会巫、人人通蛊的误解。
巫术和蛊术作为巫者的必修之道，蛊就不必说了，一旦比拼，实力大小高下立现，而巫则神秘了许多，其中占卜之术就是巫术的其中之一。而普通苗人占卜的结果只能供参考、甚至只可用于娱乐，普通巫者亦把自己占卜的过程当做修炼，而真正攸关寨里大事、天灾人祸、战乱等，则均需族中大巫与其嫡传弟子一道，耗诸多祭品以施展巫卜，如此方能卜中大半。而他们花苗另有传承，并不仰仗传统的巫卜之术，只因他们有更厉害的手段，这便是比其他苗部大巫的巫眼强百倍、花苗每代大巫灌顶单传的窥天之眼。
窥天之眼，本是蛊王身上的一目，花苗祖辈大巫从蛊王身上讨要而来，蛊王后来反悔而花苗拒不归还，从此蛊王与花苗生了间隙。此事隐秘异常，连其他苗部的领袖都无人知晓，在花苗族里，也只历代大巫与族长二人明了。此时花苗大巫琢磨着少族长必不会透露窥天之眼的隐秘，多半是假称此自己施展的为巫者的占卜，只不过自家大巫更高明罢了。
于是花苗大巫引身披暗蓝色斗篷的老者坐于榻上，自己也坐到对面，同时伸出双手，开口道：“请黄翁将双手搭在我的手上，闭目凝神、全身放松，专注想所问之事。”黄翁依言行事，其侍卫则忠心耿耿地环立其侧，并紧张地握紧兵刃，以保护无防备的主人。
花苗大巫握住对方搭来的手，闭上双目，筑起守卫之墙，神念一展，顺着接触的手，风驰电掣地进入黄翁的身体，窥看其正专注想的事情。只见适才黄翁自己所述的情景飞快地闪现，若非适才黄翁自己言语描述了一番，花苗大巫自己在这几息之间，凭这些飞快飘过的记忆碎片可理解不了。不过这也证明了其并未扯谎，这金黄封皮的无字天书真有其物，那姿态怪异的黑袍男子亦是真有其人。花苗大巫在守卫之墙崩塌、外人的精神世界侵染自己的精神海之前，把神念退了回来，同时将那看到的天书与怪人的画面，用意识之手拍到了自己识海上空。
那窥天之眼本是蛊王的第四目，长在蛊王的虫体上，却是人眼的形状，能视过去未来。被花苗祖辈大巫诓来之后，藏于头盖骨之内，代代大巫以灌顶之法传承。只是开这天目极耗巫力，这等寻人寻物的小事花苗大巫是从不可能用窥天之目探查的，这次看在少族长和诸多财物的份上，就不计较了，告诉对方结果后，得好好和少族长说道说道，如此想着，花苗大巫睁开了窥天之眼。
只见那金黄色封皮的无字天书忽然腾空，书页哗哗地翻响，一旁身着黑袍的怪人蹒跚几步上前，然后画面忽然扭曲起来，继而飞快旋转。花苗大巫头痛欲裂，努力集中精神。扭曲逐渐减弱，然后定格成了一个静止的景象，却是两大一小的三人围坐在火堆边，烤着架上的鱼。那两个男子相对而坐，其中一个俊美无比的侧脸上满是调笑奚落，另一个额高眉浅、眼窝深陷的男子则现出窘迫之态，正中坐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串烤鱼，哈哈大笑。花苗大巫急忙把窥天之眼一闭，这三人明明是今晨窥看的北上的那三人，怎幺这会又看到他们，莫不是自己连日多次使用窥天之眼，巫力不支，出了差错？
花苗大巫心念一转，顶着太阳穴内一下下弹跳般的疼痛，再度睁开窥天之眼，将精神专注于想如今蛊王在何处。想以此显而易见的探查来弄清，是否是自己巫力不济而致使窥天之眼出了问题。
随着花苗大巫的凝神，他脑子里的景象一变，现出了一轮新月下，黑苗居中，青、白苗分列两侧，各自的大巫与族长依此阵型，带着各自的弟子，一同在官道上夜间急行的画面。花苗大巫正待细细探查，紧接着画面一颤，又变成了火堆旁的那三人，不同的只是这次这两大一小都拿起了烤鱼正在大快朵颐着。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刺痛感瞬间贯穿整个脑仁，这剧痛让花苗大巫双手一颤，脱开了一直握着的那身着暗蓝色斗篷的贵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