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域到东土,他们一路缩在窄小的箱子里,这段时间倒感恩进了比原先大得多的房子,生来就是当奴隶的,对于这点,他们自然天成接受。唐朝民殷物富,虽然突厥人和契丹人的头子几年前掀起战争,造成眼下地广人稀的境地,但拔了毛的凤凰依旧受到外域使臣的恭维,他们自然随主子拜到唐朝门下,并且不理解那些人为甚打战,当个奴才,不是挺好的吗?
高处不甚寒,血肉热的人自然去不成。李光弼瞥过一眼这些昆仑人,见青儿躺在湿草上还未转醒的阵势,不觉意料到昨日下的药重了,便对正隔着木桩摇拽青儿的阮娘说道:“先带上她,我们出去。”
见阮娘跪在地上压根没理他,李光弼向身后守卫一勾手,指了指青儿,等守卫进牢房,跨上青儿,阮娘一摸她鼻均匀热息,才摁下心来,再往里探,确实没有柳蕴厄。
“你还在看什么?”人已经搬出来了,李光弼见阮娘疑神疑鬼地瞧来瞧去,假意不明白开口。
拿绢帕擦了擦自己脸,阮娘慌张瞥过他,快步走向牢房口跟上守卫,说道:“没事,只是觉得这些昆仑人可怜。”
李光弼胡子抖了抖,突然生出一抹笑,见她走远了,瞧着她在光底下的背影轮廓,恍惚又回到初见时,在史家她急急忙忙打翻一壶酒在自己衣服上的情景,而后道歉也是这般匆匆掠过,只留个纤苗身影给他,少年心口打开,请进一个姑娘。李光弼心心念念告诉兄长,哥哥说自己为他受苦太多,必定帮他娶心爱之人,可一场安史之乱爆发,一切因果全乱了。
阮娘见他还未跟上,忖度是不是太刻意,见青儿还未转醒也松了松心,怕她醒来乱说一通安衾思他们的行踪。
她在光里走着,影子身体紧紧连在一起。李光弼仍站在见不着光的阴暗牢狱里,抬眼瞧她腰间也不似原先袅娜,翠衣腰带微微凸了出来,而她的肚里曾怀过一个孩子,可这个孩子不是他的。闭眼在睁开的一瞬,门口除了一个守卫再无他人。李光弼走到那人身旁,藏在黑漆漆的门栏旁,伸出一只指侧长满茧巴团的手,将手中沉甸甸的银子给了守卫,轻声说了句:“劳烦你们帮友人走了。”
守卫俯首接过,挤满笑意悄声说道:“帮大人做事,是小的福分,马匹和粮食都给他捎上了。”守卫还想说两句,低头时瞧李光弼两脚踏开,已然要走,连忙闭嘴。直起背时,看牢房里一双双眼睛将他盯着,脸色骤然倒转,唬了他们一句看什看,砰地将门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