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衍舟静静地望着那碧波千顷,像是要透过沉沉水面望见被埋藏在底下的那些过往,即便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也并没有动弹,只开口淡淡问道:“他们答应了?”
文方寄走到他身边坐下,缓了口气道:“那是自然。他们敢不答应吗?如今他们比起侠客来,倒更像是地主乡绅,舍不得这份阴差阳错赚下来的百年基业。”虽然这么说,他脸色仍然不甚好看,额头上有一小块墨渍,刚刚他的堂伯父气急攻心,在签写文书时拿砚台掷他。十二家中其他人他可以毫不避忌,但常春堂伯父是文家的家主,也是从小看他大的,恩情非同一般。
“你不该这么做。”贝衍舟叹息道,“这本不关你的事,硬要蹚进来……”
“怎么不关我事?”文方寄虎着嗓子,薄怒上脸,“我若不来,你便任由他们折磨死了!”
“我虽然是个轻薄无状的,好歹承了这个名号,也至少懂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贝衍舟道,“更何况,你那么几年没来,我不也没有死成。”
文方寄抓了他手指紧握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我知道你怪我。衍舟,如今我来了,绝不会让他们再来欺负你。我一定救你出去……”
贝衍舟叹了口气,缓缓将自己的手指从对方湿热的掌心里抽出来。“我没有怪你。这从头到尾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也不用觉得当年是我救了你,首先他们就是冲我来的;其次若是王樵那家伙觉得我救了他,倒还有的说;但他先是救了我,所以也算我俩扯平了。你在中间掺和什么劲?被北派当了马前卒使,你还觉得自己特别能耐?”
火急火燎的年轻人被训斥得满脸通红,刚刚在众人面前撑起来的那些门面全不见了,又变成当年那半大孩子,只有个头长高了去。“怎么和我没有关系!?”他提高声音叫道,“若我不答应他们,你已经被拔去了脚趾,打断双腿……他们只要留着你一口气在,一双手在……”
“你若不答应他们,你家的把柄便不会落到外人手里,我也不会受打断腿拔去脚趾的罪……”贝衍舟摇头,他落在北派手里已有五年,便如被困在笼中的鸟儿那般,什么毒蜜鸩酒、软硬兼施的调教都尝过了,也什么面子里子、软硬都吃,法子都想尽了才残喘至今。眼见着五年之期将近,北派必然想借机有大动作,他也不能再任人捶扁捏圆,早就盘算定当;但凡是文方寄落入北派彀中晚上一日,他便已自戕了结了。自戕是蠢笨法子,但以他在那里金丝雀儿般的现状,反而是最难做到的,他为了能够成功,也费尽心机准备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