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樵道:“前辈,你上次不是教了我化解的法门吗,这次依法炮制,也不知行是不行。我答应过沈老师的事,自然一力躬行;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尽力便是。”
沈忘荃叹道:“我要你做的事,尽力是不行的,必须倾尽全力才行。可你又是这副性格;但若你不是这副性格,也就不会有这一番造化。那么多人来十二楼上,你争我夺,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都瞧不见这么堂而皇之的一个凤字么?”他顿了一顿,续道,“因为他们都只想着要能够让他们独步武林、傲视群雄的‘绝世秘籍’、‘大成武功’,只想着自己怎样怎样,如何如何,便如同一棵大树,谁都想要做那繁茂树冠,开枝散叶,光耀一时;却谁也不愿意做那地底根茎,扎入土壤,盘根错节,却默默无名。这样眼界,却不是恁短浅么?”他用手指在空中浅浅划开,仿佛以地面为界,突然将手一转,似乎将画面倒转过来,“你又怎么知道上面便必定是天,下面必定是地?倘若将这副图画倒过来看,岂不是这枝桠才是根茎,这根茎才是枝叶?这天方为地,这地便是天?若你向后退时,从你退后的方向看来,岂不是进了一步?”
王樵一怔,旋即领悟,道:“说得不错!的确是这个道理。”
沈忘荃望着他,眼中露出嘉许之意,却叹了一声,幽幽道:“道理如是,说来容易。但天地浩大,众生蘼芜,人不过其中一点。我们离得太近,往往便看不见全貌。譬如你看不见这幅画的全貌,就没法把它倒过来理解。没办法理解,自然不会有这般的襟怀。你要看见全貌,就得把自个隔开,隔得越远越好。还记得我当初问的三问,第一问是什么?”
王樵记性倒不差,当即说道:“是‘去己存人’。”
沈忘荃点一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眼下你若是死了,这一个我也便不存在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有求于你办一件事,也与你自己旦夕相关,只得把凤文的关键,传告于你。你倒也不用磕头拜师,也不用为学武功为难----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武功。我故意说有一门绝世武功,是为了来动你心性,试你深浅。但你若说他不能成事,却也未必:王潜山便悟出了和我全然不同的本领,那也厉害得紧:他的‘去己存人’,恐怕真真正正把自己彻底隔开了,恣意操纵他人生死,倒也不失为另一种岔道。”
王樵还待再问,突然觉得四肢收紧,呼吸如窒,好像那黑雾越逼越紧,连沈忘荃的白色虚影也被击得四散朦胧。沈忘荃模模糊糊,仿佛在他耳畔道:“不成了,你这内里周天已乱,缺盆碎裂,气海未成,百骸若泛滥洪水,各处经脉阻塞壅滞,难以归导正途。若是你赢不了这一仗,你便死定了。王樵,你从来一副死生无谓的模样,如今我却得问你:你想不想活?”
王樵一怔,道:“哪有人不想活的?”可只觉得呼吸渐渐窒塞,心头便仿佛压上了千斤巨石,眼前仿佛闪现喻余青的模样,听他说道:“若挺不过这遭,我也就背着你一路走到棺材里去,抱着你一起躺下,拿土埋上,再也不分开了。”不由得大声叫道:“不成!不成!!你干么要陪我一起?!”可身遭风雷激荡,黑气旋空,便仿佛身处暴风雨的中央,连自己也听不见自己的回声。他把心一横,道:“沈老师,我必须得活着出去。请你教我!”
沈忘荃哈哈一笑,赞道:“好!”突然白光一束,身形已然不见,王樵低头一看,发觉自己手上多了一柄长剑,剑若一道清光凝成,如玉如月,明而不耀,美仑美奂;正是沈忘荃的身形所化,在这凤文内里、小周天之中,便仿佛芥子须弥,身为须弥主人,沈忘荃似乎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可王樵不禁一呆,道:“可我不会用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