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上老盯着别人看,再迟钝的人也该发现了。于秋凉看了余夏生一会儿,发现这家伙居然在笑。红灯还没有变绿,于秋凉就等得不耐烦了,他急切地往前跨了一步,站到了非机动车道上,余夏生忙把他拉回来,唯恐他被突然冲来的电动车撞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那岂不是更倒霉?
“又不吃了你,跑什么跑。”余夏生右手拉着小鬼,左手拽着于秋凉。他又是那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样子了,但他颇有一家之主的风范。他不是回娘家,而是拎着孩子回到他自己的领土----他从于秋凉那里强取豪夺得来的领土。
“哎……”于秋凉忽然想通了什么。被余夏生拽回来的那一瞬间,他心明眼亮,打通了闭合的关窍。
他好像知道应该怎样概括死亡了。实际上人死了就标志着身体的组成部分转化成另一种方式而存在,但没有自主意识。作为自然人,他消失了;作为物质,他仍存在;如果作为精神,那他永存。于秋凉新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拍了拍大腿和手臂。他的心不跳了,他的确是死了。现在的他,不能算作活人,也不能算作死人,他应该是具备实体的“精神”。他兴奋了一刹那,却又感到不对,“精神”这种东西,只有在意志坚定的人身上才会出现,可他的意志哪里坚定过呢?在他身上又什么可被称之为“精神”的呢?
精神是不可磨灭的,而他是可磨灭的。
估计还是想错了。
“待会儿回去吃药。”余夏生看他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不禁要认为他在发疯。精神状况不稳定的人经常这样,看来于秋凉也到了该吃药的时候了。那些药买了不能白买,为了治病,于秋凉必须得吃。他的病不是完全的生理上的疾病,生理上的疾病大多随着他的死亡而失去了威力,至今仍在给他造成困扰的,全是心理上的问题。只要他的思维依然活跃,心理问题就附在他身上,如影随形地缠着他,暗地里给他使绊子,非得用药物和欢声笑语,才能将它制伏。
这个路口的红灯时间格外漫长,虽然目前这里没有多少辆车经过。余夏生在于秋凉后脑勺上揉了一把,哼着小调拉他过马路。于秋凉鲜少被牵着过马路,余夏生一拉住他的手,他就愣了,再看余夏生的时候,他竟觉得对方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再没什么比这样的联想更让人觉得有趣了,于秋凉窃笑起来,然而他的模样落在余夏生眼里,却成了他必须吃药的有力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