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没有初夏那样好,初夏的天气正是燕苓溪所欢喜的,不至于太热,也不至于太凉,病可以少一些了。他眨了眨眼,盘算起明年夏天要做何事,心中升起了希冀,却又暗自想道:照这情况,还能活到那时候吗?
思霖瞧见他眼睛骨碌碌地转,但搞不懂他想些什么,便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背,哄他赶快合眼睡觉。杯子精曾经夺取凡人的躯壳,以帝王的身份出入前朝后宫,他杀过人,可从来没有试着保护过谁,如今看着藏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的燕苓溪,他突然感觉自己像个新有了儿子的父亲。是这样的,他确实比燕苓溪那不靠谱的爹要负责任得多,然而这话不好往外讲,他还没兴趣接触燕苓溪的亲娘。与太后攀亲戚,乃大逆不道之罪名,更不要说如今的太后实际上相当于皇帝,触犯了天颜,是会被砍头的,而思霖仅有一颗脑袋,没法随便叫人砍,须得万分小心,才能保住一条贱命。
从长明灯那里继承来的灵气此时发挥了它的功用,一股暖流从指尖传入,痒痒地钻到了心里。燕苓溪哼了一声,无意识地把思霖往床上拉了拉,但他未曾拽动,对方仍然坐在原处,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思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想学着怎样保护人,而不是怎样糟蹋人,所以始终保持着距离。于燕苓溪而言,他是长辈,长辈必须要有一个长辈的样子。
蓦地想起冥府那位,他年纪也不小,却不曾像自己这样老气横秋,怪不得能和后生走到一处。不过妖王也有几百岁了,并非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哪能分清孰长孰少!思霖漫不经心地想着,从书怀想到墨昀,又想到书怀家的小妹妹。晚烛曾经说过要为那小姑娘报仇的,结果发现这姑娘被藏在冥府,她立刻改头换面,把过去那个杀戮成性的自己埋了起来,变成一个温柔和气的邻家大姐姐,去陪女孩子玩耍了----听书怀说她想来人间找自己,可是不好意思,这哪里有值得她不好意思的地方!分明就是有了更喜欢的妹妹,转眼忘记了人界皇城里还留了个小弟。
孤家寡人,当真是孤家寡人,没想到从前假扮严恒睿时所用的自称,竟这样贴合现在的自己。如今的皇帝不再称孤道寡了,孤寡二字便有了更为单纯的意味,思霖自嘲地笑了笑,给燕苓溪掖好被角,提着灯悄悄走出了门,准备去屋后那棵树下看两眼。黑衣人们还被捆着,身上所缚早已换成了普通绳索,此刻正垂着头安睡。他们呼吸平稳,面色正常,健康红润有光泽,看得思霖翻了个白眼。篡改命数是邪术,是大忌,纵使他想把这些家伙的余寿都过渡给燕苓溪,也要顾忌天道,不可肆意妄为。
他没那个闯冥府撕毁生死簿的胆量,更没有那个实力,当然也没有那个命。书怀敢撕掉生死簿,一是因为他胆子大,二是因为他能力足够,三是因为他有天帝给他撑腰,冥君亦对他多加关照。这第三层原因,实际上是和第二条有关联的,要不是他活着对三界大有用处,谁肯去偏袒他?由此可见,实力就是一切,无论在哪儿办事,都要用实力来讲话。
清风是抚慰一切的良药,站在外面吹了好久的夜风,思霖平静不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飞升成仙。可惜他还没清静多久,屋内突然传来了响动,孩子又睡不好,来作践他这个没有经验的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