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欣微笑不答,撑住膝盖慢慢起身,胜利急忙跟随,却被她按住肩膀。佛门中人似乎习惯弄玄机,不肯给予明确指示,他缠着央求,反而得到一个使人费解的回答,老太太说:“该怎么做你其实已经有数,只不过没下决心实施,好好审视自我,多去那边跟你爸爸说说话,用不了几天就会明白。”
胜利不会玩文字游戏,为参悟慧欣的“谜语”,睡梦里也急得眉毛胡子一把抓。
这也难怪,面对自我本生是项极艰巨的行动,医学院的新生在解剖尸体时都会心惊胆战不忍直视,何况解剖对象是本人?那需要极大的勇气,极深的定力,将五脏六腑掏出来理一遍,接受并承认隐藏在其中的肮脏污秽的体、液、粪便也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真正的勇士不止要直面惨淡的人生,更要直面内心的丑陋,他还没这种境界,扔下手术刀,将脏器脏物一股脑塞回腹腔,仓皇退遁。
一日光阴如此蹉跎而过,第三天傍晚他坐在多喜坟前沉思,灿灿偷偷跑来,这小鬼是来替景怡办交涉的,首先向他道歉:“对不起啊小舅,我把您住在这里的事告诉爸爸了,不是有意出卖你哦,昨晚我求爸爸帮饺子黑子的爸爸治病,爸爸看出我隐瞒了一些事,说求人帮忙必须诚实,要我老老实实交代情况,我逼不得已只好把您供出来了。不过我都是咬着爸爸的耳朵悄悄说的,爸爸也答应保密,您通情达理,不会生我的气对不对?”
胜利顾不得责怪他先斩后奏,拉住问:“你求姐夫帮忙姐夫就答应啦?他怎么说来着?”
灿灿自豪:“我早说爸爸乐于助人,这种事没有不支持的,但是妈妈和其他人实在太讨厌饺子一家,救人也得背着他们。”
“这个自然,被姐姐知道姐夫还有好日子过么?不能让好人既流血又流泪呀。”
“不光是妈妈,爸爸还让我先征求您的意见,说您点了头他才能放心救人,否则就是惹是生非。”
“为什么要我点头?”
“因为您是饺子黑子的亲哥哥,他们的爸爸是您的亲爸爸呀。”
胜利被堵了嘴,他相信景怡在为他着想,体恤他的感受,怕他生气恼怒,可是这又像在提醒他,那个躺在医院里的男人才是他的血亲,同意景怡救人,等于认可这种关系。他立刻犹豫了,也因为这一时的犹豫,发现前一刻自己竟欢喜无比,不止为两个弟弟高兴,而是为了他们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