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歌

第五章 城郊细雪(1)(1 / 2)

从下午开始,天边就有钝的云郁积着,一层一层叠起来厚重无比,如铅一般暗灰沉重。

可长安城百姓的心情却多是愉悦轻松的,节日的喜庆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天光还亮半点没有擦黑的时候,就有鞭声和烟花放了出来,有稚子头系红绳身着新袄在街上走来走去,有少女涂抹好了胭脂穿上新衣在互相攀比。有人从集市上归来,手提肩扛,皆是采买的年货,亦有人忙于清扫庭院,以清水泼地,黄土覆街。家家户户门口都张贴着鲜红的春联,光景略微好些的人家还在门檐上挑起大红的灯笼,放眼望去,家家户户皆是灯火通明,一派繁华热闹之象。

此时的燕二与萧慰宁站在长安城头,看着城中如此景象,心中颇有感慨。燕二说道,“慰宁,你瞧这不过是区区长安一城,已然繁华如斯,盛世如斯,可想而知五洲四海是何等景象了。这锦绣江山,若说不惹人眼热,那便是睁眼说瞎话了。”

萧慰宁微笑回应,“江山自然是吸引人的,不过有时候最表面的东西容易瞒过人轻信的双眼。二哥不过一瞥之间,便断言是繁华盛世,却是有欠公正。”

燕二笑道,“怎么?你的意思是老爷子治下的江山并非繁华盛世?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可不应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他嘴上说萧慰宁大逆不道,可脸上笑容正盛,哪里有半点认真的意思,显然在跟萧慰宁开玩笑。

萧慰宁说道,“你看这满长安城皆是红灯高挂,可细细看来,并非如此。你瞧,便是那家人,还有那家,嗌,还有那家,”他手指伸出,对远处指指点点,“他们就没有挂灯笼。须知灯笼此物虽然硕大,可是做工如何简单,价钱又是如何低廉。过年之时高挂红灯取的自然是吉祥之意,若有能力谁家不挂?可这些人家大门之外空空如也,恐怕多是穷困潦倒之辈,连简简单单的灯笼也买不起。”他说到此时,眼睛转向燕二,目光大是柔和,道,“其实百姓从来都不是如何奢求,只要吃饱穿暖,过年过节的时候能挂上两个大红灯笼,有两件新衣服,如此也就心满意足了。若是朝廷之政大合人心,轻徭薄赋,而官吏又廉洁清明,并不鱼乡里,那么家家户户也便过的快活的很了。”

燕二取笑他,“哟,瞧不出我们这从小到大深居侯门的萧侯爷竟然这般体恤民生。可是不知道你说的煞有介事,民间究竟是否如此呢?我记得我们的萧侯爷好像从未有一天是在普通百姓家过的吧。”

萧慰宁脸上略略一红,说道,“有些道理并不需要亲身体会,它就放在那里,一眼就能看到,再简单不过了。”

燕二见他说的郑重,便不再玩笑,说道,“这些道理我何尝不懂?只是长缨未在手,何能缚苍龙?若我有朝一日得登大宝,自然不会让你失望。”

萧慰宁道,“我知道。”他顿了一下,又说,“二哥,有些事情你从正面看端是繁华灿烂,如同百花齐放,美艳不可方物,可你略微转一下头,便能看到他丑陋的背后,可能正在腐朽溃烂。有时候多看看,多听听,多想想,会让你做决定的时候更加慎重。”

燕二听他总是说教,心中实在想笑。要知他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关系亲密胜过亲生兄弟,而萧慰宁略小,且体弱多病,自小便是燕二对他颇为照顾,一直到大,燕二心中仍是觉得这个小表弟如同一个无时无刻都需要自己守护的孩子一般,从未将他当成过大人。可今日萧慰宁一如书塾先生一般,古板的说教,偏偏又学不到那些老先生的一脸严肃,说话之时目光柔软,神情温暖,总让燕二觉得不伦不类,想笑却又担心萧慰宁心中不快,只好转头说道,“那我便如慰宁所说,转身看看这长安城有什么腐朽溃烂的地方。”他一转过头去,便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可瞬间又笑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天色渐暗,寒风又起,高高的长安城墙下,孤零零的竖着数十木柱,而木柱上都垂下一的绳子,绳子末端结成活结,上面系着一具具的尸体。风一起,那些尸体随风微微摆动,在暮色下,显然森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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