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坡路的男人

第40节:跳舞的熊(6)(2 / 2)

那片低垂、疾飞的雨云遮住了太阳,客厅里渐渐暗淡了下来。他真希望今天是个艳阳天。这样的天会骗你相信你依然像从前那样青春年少、无忧无虑。就像他家移民之前在罗马尼亚那样。赶集的日子几乎都是这种感觉。人们沐浴在阳光和喧嚣当中,为了讨价还价,他们的才智被磨练得敏锐无比。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有鬓毛卷曲的犹太人,有胆小怕事的意大利佃农,有罗马尼亚人,还有像他这样的人,有德国移民,甚至还有一两个吉普赛人。那个时候人感觉在生活,有生命。地球赋予人,或者是人用手创造的每一件美好的东西在那儿都能找到。被涂得花里花哨的马车,成堆的土豆,上面还沾着潮湿的泥土,鸡,鸭,鹅,被绳子拴住的猪拖着后腿长声尖叫,还有那些马,蹄子犹如玄武岩一般黑亮,眼睛硕大、水灵,像紫色的洋李。

只有头顶上的一片天空,只有下面芬芳的气息:青鱼和皮革的腌味,红辣椒味,还有那些又小又硬的甜苹果散发出的淡淡香味。

纯朴,无邪。不过,同样,另一方面——唉,是的,就在这市场上,有时也存在残酷。

有一次,一个陌生人牵来一头跳舞的熊。对,是另一头熊,那头老人过去遗忘了的熊。那人靠一个穿鼻而过的圆环牵着它。等人群围拢来,那人解开熊鼻上的锁链,开始拉小提琴。那是一曲忧伤、没精打采的调子。一时间,那熊的头左右摇晃着,鼻子在泥土中喷着气息。对它来说,这是一种自由。

可那人对它尖声吆喝。那熊抬起头,然后悲哀地用两只后腿直立、起身。它的两只前腿大大张开,好像是在慷慨地施舍拥抱。它的嘴巴咧开,露出黑点斑斑的牙龈和尖利的牙齿。它跳起舞来,缓慢、笨重、疲惫。

音乐换了节奏,变得欢快、生动起来。那熊开始摇摇晃晃地跳跃。烈日火辣辣地晒着它。一线长长的、亮晶晶的口水从它气喘吁吁的嘴里流出,掉在它胸前肉桂色的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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