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往事不堪回首,这他乡遇故知的滋味真是销魂
话说当年,含光及笄之后,虞虎臣也曾找了山下镇子里的媒婆说亲,不料对方一听要入赘上山为匪,宁死不从。虞虎臣一气之下劫了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不想这一位却更是刚烈!上吊投河撞墙绝食,十八般武艺上全也不肯委身。
含光被他威武不能屈的精神折服,背着虞虎臣让承影送他下了山。
记得临走的时候,含光好心好意送了他银两,他却极有骨气的掷在地上,咬牙切齿道:“我林晚照不受嗟来之食。”当时含光默默捡起银子,还赞叹了一句:“林公子你真是太贞烈了!”
含光做梦也没想到还有与他重逢的一天,林晚照更是如此,震惊之余羞愤交加,一张俊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生生要咬碎了银牙。那一段让人羞愧纠结的历史,被他压在心里整整两年,眼下一下子被含光的骤然出现给揭开了,显然还未结疤
钱琛对两人的反应很是莫名其妙,看看林御医,又看看含光,讪讪问了一句:“二位认识?”
含光率先挤出一丝笑:“林公子,好久不见。”
林御医颇想装作健忘,也努力想大度地挤出一丝笑来,可惜只落得嘴角一抽。
含光大大方方的笑着:“林公子不是要进京赶考的么,怎么成了御医?”
林晚照本不想多说,但一想眼前这位是霍宸亲自让他来诊治的人,得罪不得,便别扭着说道:“科考之时有几位考生突然昏厥,我施针救治,后科考落第,被太医院院使看上,知晓我出身医术世家,便求了圣上恩典,破格将我录入了太医院。”
含光笑道:“林御医,可真是无巧无不书呢。”
钱琛不明所以,笑着问道:“二位竟是旧识?”
含光点头。林晚照赤红着脸,堂堂男子被人劫色,实不是件光彩事,他生怕含光口无遮拦将两人相识的经过细述一遍,便匆匆将随身药箱放在石桌上,对含光道:“在下先为虞小姐请脉。”
含光将手腕放下。林晚照搭上两指,立刻变得面色严肃,状似神医。
含光望着他一脸板正目不斜视的模样,由衷道:“林公子,幸亏当年你没提及自己会医,不然我还真不放你走呢。”
林御医手指一抖。
含光忙道:“林公子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虎头山正缺医师。”
钱琛好奇道:“林公子去过虎头山?”
含光点头:“嗯,曾小住了几天。”
林御医的脸色立刻白里透红,那几日真是不堪回首
过了许久,这脉才诊完,林晚照又细细询问了一些含光的日常饮食及身体状况,然后,陷入了沉默。
含光拉下袖子,笑呵呵道:“林御医,我没什么病吧。”
林晚照却没回答,涩涩的挤出一个干笑,提起药箱对钱琛道:“钱公子,我先去配药。”
含光本想送一送他,但见他一脸不自在,便停住步子,让钱琛将他送到了前院。孤光大师特意安置了两间禅房给钱琛和林晚照二人住宿。
钱琛回来后,见含光沉思不语,以为她担心自己的病情,便好心宽慰道:“虞小姐不必忧心,听殿下说,这位林御医家传渊源,开了一家百草堂的药铺,如今已有上百年光景,他外公又是苗医,医术高明。所以林御医才被院使看上,特意求了先帝让他入太医院。”
“可是,我不觉得自己身体不适,殿下为何非说我有病?”
“殿下说你遗失幼时记忆,像是中了毒,所以才让林御医来为你诊治。”
含光低头哦了一声,心里有点半信半疑。
一路同行,钱琛明显地感觉到霍宸对虞家父女及江承影的重视信任,此番回京还特意让他寻了林晚照来给含光治病,更可预见将来虞家的风光。看着眼前容色明媚清丽无俦的含光,他不禁心神一荡,心里升起一个念头。
过了半个时辰,林晚照进了后院,手里端着一罐子药汤。
含光便问道:“林御医,我当真是中了毒?”
“虞小姐虽是陈年旧疾,但我配些解毒清血的药,再辅以施针,无甚大碍,放宽心便是。”
林晚照说得有些含糊,因为时过多年,光凭诊脉,根本无法确定含光体内是否有毒,但霍宸让钱琛送了一张方子给他,让他照着方子上的东西,寻求解毒之法。他对应着方子配药,到底含光是否中过毒,他配的药又能否解了这毒,他并无把握,所以不肯正面回答。
这一罐子药汤含光喝得苦不堪言,追着林晚照问道:“这药里放了什么,苦得我舌头都快碎了。”
“有黄连苦胆等。”
含光苦笑:“林公子,你是不是借机报仇呢?”
林晚照正色道:“医者父母心,我对虞小姐毫无成见,何来报仇一说,当日种种我已悉数忘记。”
含光偏着头,笑了笑:“真的么?”
林晚照脸色一红:“自然是真的。”
“那你见到我咬牙切齿满面通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当年我怎么样了你。”
林晚照恨不得捂住含光的嘴,生怕一旁的钱琛听出什么端倪。
还好,钱公子素来大智若愚,心里满满当当都是某个让他心神荡漾的念头,没有注意到含光的话。
接下来的半个月,林晚照每日上午送一罐药汤来,下午为她施针。含光初时半信半疑,但随着时日过去,她看着寺院里的一景一物,脑子里会突然有些模模糊糊的场景一晃而过,懵懵懂懂的像是想起了点什么,她不由得也开始相信霍宸的话来。看来自己真的是曾中了毒,但为何霍宸知道?她百思不得其解。
钱琛来闲云寺时,霍宸并未交代要他留在寺院,但他心里自打有了那个念头,便也不急着进京,在寺中住了下来,每日来找含光闲话。含光也正闷得无聊,钱琛言语有趣,又见多识广,博闻广记,和他在一起,含光也能纾解一下心里的焦虑。
钱琛即想多了解含光,又想让含光多了解自己,便有意的引着话题往两方家庭上绕。于是聊着聊着便聊到了长姐钱瑜,说起她当年如何名动京城,从数十位京城名媛中脱颖而出,成为东宫良娣。
含光听罢惊讶不已,她还以为宫里选秀只是看脸蛋和身世,实没想到程序竟然如此繁复,入选佳丽不仅要饱读诗书,精通琴棋书画,竟然还要脱光了衣服,验看身体肌肤、闻体味,夜里还要宫人陪睡三日,看睡姿是否文雅,是否梦靥,是否会惊了圣驾.....如此种种,选出来的嫔妃真真是万里挑一。
钱瑜虽是良娣,但因太子妃薛婉容是皇后的外甥女,并非经过层层遴选脱颖而出,所以无论容貌才学,都逊了钱瑜一筹。放眼东宫,钱瑜才是第一美人儿。
含光听出钱琛言辞之间,对长姐极是敬重爱戴,便出于礼貌也随着他夸了几句:“听钱公子这么一说,含光真想见一见令姐是如何的倾国倾城。”
钱琛便略带羞涩,低声道:“等回了京城,虞小姐定会见到。”
含光对他突然涌上来的羞涩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没放在心上,心里却在挂念着虞虎臣和承影。
几日之后,含光终于等来承影。见到他的那一刻,含光喜不自胜,攀着他的肩膀孩童般蹦了几下。
一旁的钱琛咬着手指,心里直冒酸泡,只恨那个肩膀不是自己的。
兄妹俩一见面,就旁若无人,眼里只看得见对方,无暇顾及一旁的钱公子。钱公子心里滋滋的冒着酸水。
“义父让我来接你回京。”
“爹还好么?”
承影笑了笑:“很好,如今是御林军首领。”
含光惊了一跳:“那你呢?”
“我,拱卫司同知。”
“这是什么官职?”含光皱起眉头,心里暗恼霍宸小气,承影一路舍命护送,为他挡了多少刀剑,竟然封了个闻所未闻的小官。
承影素来不喜张扬,牵了牵嘴角,不知如何说。
钱琛忙道:“恭喜江大人。”
承影脸色一红,对江大人这个称呼十分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