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朔的手指握到腰畔的剑柄上,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刀锋般冷洌的寒光。
屋内烛影摇红,梅疏影跪在若尘面前,仰首看着那张俊美而阴沉的脸,漆黑的眼眸中泛起沉沉的痛楚:“二哥,小妹没有忘记大哥的仇恨,也没有忘记五爷的恩情。二哥如此见责,叫小妹如何担当得起……”小贱人,从小到大,不曾听两位哥哥骂出如此侮辱性的词句。心,一阵阵抽搐,眼泪悄悄涌进眼睛里,声音不觉哽咽了。
原来,那些淡定从容,那些坦然自若,不过是人前做出来的假象么?梅疏影,原来你骨子里也是如此脆弱、如此无能么?爱不能爱,恨不能恨,让自己的心与世沉浮。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何曾有一日理得清头绪?
“我不与你理论,我知道你的心大得很,主意正得很。”若尘的声音更冷,表情更加严厉,“可无论如何,你是梅霜尘的妹妹,龙朔是唐傲的儿子,你俩水火不相容。你对他做下的桩桩件件,你能洗得清、脱得掉干系么?你再怎样痴心妄想,这辈子也休想与他在一起!”
“不!我没有,二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冤枉我?我没有……”梅疏影半边脸上挂着鲜红的指印,另半边脸却苍白如雪,衬着那双幽黑如墨的眼睛,美得如同一株盛开在暗夜里的蔓珠沙华,凄艳绝伦。
“既然没有,你明日收拾收拾,我们后天启程,离开这个地方。”
“离开?为什么?”梅疏影一怔,“难道唐傲已经…….”
若尘唇边勾起倨傲的笑容:“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任谁也休想弄清真相。唐傲的确已经知道,可却是我告诉他的!”
梅疏影惊呆了:“二哥,你……?”
窗外的龙朔也大吃一惊,原来那个陆管家就是若尘扮的,原来唐俊在被父亲教训之后,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让若尘登堂入室。他们俩一起出谋划策,一起置母亲和弟弟于死地,他俩同样罪大恶极。
爹,你不肯杀唐俊,因为你还顾念兄弟之情。天可怜见,让我今日撞见若尘与梅疏影的会面,听到他们的秘密。我一定要手刃仇人,为我屈死的母亲与弟弟报仇!
若尘垂眸,笑容变得有些落寞:“是,是我告诉唐傲的。可他放弃了报仇,他只是将五爷赶出蓉城,从此与他恩断义绝。”
梅疏影的身躯颤动了一下,垂眸,长睫在灯光下划出一圈阴影。呆了半晌,喃喃道:“二哥,你想切断五爷的一切退路,也想切断你们之间的一切阻碍,对么?”
“小妹,你真是冰雪聪明。”若尘由衷地赞道,“我不想每天戴着面具,当他的奴才,不想白日里在他夫人面前谨守礼仪,晚上却偷偷与他私会。”
“二哥,你对五爷……再也放不下了么?”梅疏影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涩声道,“你愿意一辈子这样当大哥的替身?你如何甘心?”
若尘摇头:“不,我不会,总有一天,我会完完全全拥有他。我要让他知道,梅霜尘已经过去了,现在能够陪他、爱他、照顾他,与他生死相依的人,是我梅若尘……”他伸手,声音中夹杂着低沉的叹息,“小妹,起来吧。我们相依为命这些年,我从未教训过你,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不,二哥,是小妹之错,不怪二哥。”
若尘看着她,目光一凛:“你记住,二哥与龙朔,你只能选一个……”一语未了,就听院门外传来隐隐的马嘶,若尘一愣,腾地站起来。
“公子,府上来人传信,说五爷喝醉了,见不到陆管家,正在大发雷霆。”门外响起脚步声,然后是那垂髫少女的声音。
“好,我马上就回。”若尘隔着门应了一声,迅速戴上人皮面具,又恢复陆平的样子,匆匆告辞出来。
院门外,一名侍卫焦急地等待着若尘出来,瞧见他的身影,立刻上前道:“陆管家,你怎么私自出来,都没禀告老爷?老爷一猜便猜到你来了梅济医庐,命我立刻赶来。”
若尘皱眉:“老爷怎么了?”
侍卫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老爷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喝闷酒,然后砸了很多东西,大叫你的名字。找不到你,他拍案大吼,命我立刻找你回去,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命你到刑房领三十鞭子,再到老爷房外跪一夜,静思己过……”
若尘的身子石化成像,僵了足有十秒,喉咙里发出一串沉闷的笑声:“好,我知道了,回去禀告老爷,奴才知罪了,下次再不敢越矩,不敢私自行动。等奴才去刑房领了鞭子,自会去老爷面前请罪。”
侍卫点头,飞身上马,先行离去。若尘不紧不慢地坐进轿子,一乘小轿悠悠没入黑暗,很快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等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龙朔从院墙上翻下来。他的手已经松开了剑柄,看着若尘消失的方向,轻轻摇头:“不过是个可怜人,我何必要你的性命?也许你活着,会比死了更加痛苦。”
天,终于亮了。当第一缕曙光穿破云层时,龙朔已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行走在通往北方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