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已将整个过程讲给他听,就在他把龙雪衣搂在怀里的时候。可那时候他肝胆俱裂,根本无暇考虑其它。到现在,他反而冷静下来,想起了豆蔻的话。
这座楼是他亲自验收的,工程完好,每一处都没有纰漏,那么这断栏……分明是人为的了。为什么偏偏是夫人与雪衣一起来赏景?为什么偏偏夫人没有上楼,只有雪衣一人上去了?喝药,那么巧,偏是在这个时候?
“唐大老爷,事出意外,还请节哀。”聪明如梅疏影,只一眼便看出发生了什么,“夫人的神智好像有些错乱,请允许疏影为她诊治。”
“请姑娘……移驾到舍下,我想让雪衣……躺好…….”
冰清院,龙朔把母亲放在湘妃榻上,用蘸湿的帕子,一点点擦去她脸上、手上沾着的血迹。他的动作十分轻柔、缓慢,就好像母亲只是睡着了一样。然后,他为她脱去被血染红的外袍,换上干净的衣服,抱她到床上放好。跪在床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脸。
“雪衣妹妹,我要去看雪衣妹妹。”外面传来大夫人的喊声,那个纤细而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扑到床前,一手扶住床栏,一手捂住胸口,粗重地喘息,“妹妹……”
“夫人,是不是你邀雪衣夫人去广寒阁游玩的?”身后,美丽的女子无声无息地走进来,叹息般轻柔的声音在大夫人耳边围绕,“如今雪衣夫人出了意外,所以你在自责?没有人怪你,你为什么要害怕?冷静下来,让我给你看病,好么?”
高大的身影随着走进来,一双凤眸深沉如潭,无声地盯着大夫人。
“不!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害她…….”大夫人又激动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嫣红,声音变得尖锐而颤抖。
梅疏影看唐傲一眼,礼貌地道:“唐大老爷,夫人这种样子,疏影是外人,不便介入。请容许疏影先到外面候着,等夫人安静下来,你再带她出来,好么?”
唐傲点头。梅疏影轻轻退了出去。
“娘!”唐玦上前拉住大夫人的衣袖,嘴唇蠕动了两下,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咙里好像被堵了东西,根本开不了口。
父子三人包括房里的丫环豆蔻、杜鹃,都从大夫人眼里看到张惶、看到闪烁的目光,看到她那种近乎失常的表现,那种样子就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唐玦只觉得有一把钢丝绞进了自己心里,痛得呼吸不过来。他突然向龙朔扑通跪下,死死拽住他的衣角,仰起脸来,近乎哀求地道:“大哥,你一定要相信,娘不会害雪姨的。她不会,她不会的……求你相信,求你相信她……”声音哽咽了,泪水扑簌簌滚落下来。他看看龙朔,又看看唐傲,那张平日阳光般的脸上布满凄怆,令人不忍猝睹。
“玦儿,爹会查清此事的。”唐傲幽幽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艰涩而晦暗,他脸上的表情几乎已经肯定了大夫人是凶手,那种艰忍的痛苦,令他俊美的脸庞突然变得憔悴而苍老了。
“我相信。”三个字忽然从龙朔嘴里吐出来。那位冰山般死寂的少年,此刻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唐玦,依然是痛到极点的目光,却有了一丝温度,“玦儿,我相信,大娘不会害我娘的。”
“朔儿?”唐傲愕然。
“爹,玦儿,大娘不会那么傻。如果她要害娘,她有更好的办法,不必用这种一眼就能让人看穿的把戏。”龙朔一字字冷静地道。
大夫人浑身一震,身躯晃了两晃,被唐玦伸手扶住。
“哈哈,哈哈哈……”大夫人发出一连串的笑声,沉闷的、颤动的,好像从胸腔里发出来,说不出的嘲讽、讥诮,说不出的苍凉、悲哀。
“娘!”唐玦痛呼。
大夫人一点点回过头,看着龙朔清冷消瘦的面容,目光渐渐散乱,喃喃道:“原来,你竟如此忠厚,如此善良,而我……枉做小人……”她突然转身,抓住唐傲的手,抓得很紧,灰色的眸子中泛起亮光,那一瞬间的亮光竟灼痛了唐傲的眼睛。
“老爷,我们此生……算是恩爱过么?”充满希冀,巴巴地看着唐傲。
唐傲一震,反抓住她的手:“琬儿……我们一直很恩爱……”
大夫人笑了:“那么,他日泉下相见,求你……原谅我……我……其罪不可诛,其心……可诛……”
四个字从大夫人嘴里说出来,唐傲浑身一阵颤栗,仿佛被一把利刃狠狠刺入胸膛,捅了又捅。
握着的那双手越来越冷,唐傲惊恐地看着大夫人的身子慢慢向下滑倒,嘴里也像龙雪衣一样,大口大口地涌出鲜血。
“娘!”
“大娘!”
两声惊呼刚刚响起,大夫人的身子已委顿在地,睁大眼睛,停止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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