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因为自己的兄弟到来,大夫人心情好,稍稍喝了点酒,脸上带了些红晕。此刻正抱着一个手炉靠在椅子上,两名丫环在边上伺候。见唐傲进来,她想起身,唐傲摆手示意她别动,然后关心地问了句:“药吃过了么?”
大夫人点头:“吃了。”
“阆弟安歇了吧?”
“是,刚在我这儿陪了我片刻,现在去休息了。”提到卫阆,大夫人眼里不觉露出笑意,“我这弟弟自小贴心,如今我都嫁出去这么多年了,可每次见到,还是觉得十分亲近。若他不是有事在身,我真希望他多留几天。”
“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不急在一时。”唐傲看着大夫人的眉眼,今晚添了几分神采,倒令他想起她初嫁时的模样,不禁心头一涩。
“老爷,你这是宽慰我呢。”大夫人幽幽回了句,唯恐触及两人的心病,又立刻转移话题道,“丁香随老爷回来了吧?也没来回我一声,不知道朔儿喜不喜欢那些点心?”
唐傲挥手命丫环退下,关上房门,转身看着大夫人。
“老爷?”大夫人见他面色有异,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夫人,这件事,我相信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你不要着慌,先听我说完。”唐傲走近她,伸手轻轻摁在她肩上,带着安抚的意味,“我去的时候,丁香她…….已经被朔儿强暴了…….”
龙朔伫立在门外,修长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倾听着屋内传来的声音。
“当”的一声脆响,好像是什么东西从夫人手中坠落下来,骨碌碌滚出好远,连地板都被震动了。
“夫人。”唐傲吃惊地唤了声,起身捡起那只手炉,拂掉上面洒落的灰烬,重新交到夫人手中。
大夫人却轻轻推开了,震惊的目光好久才恢复过来,面色已变得苍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那……丁香她人呢?我去看看她……”说着便要起身。
唐傲伸手拦住她:“不用了,我已命雷威带她回来,点了她的睡穴,先让她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天亮再说,现在去,她的情绪恐怕会不稳定。你病中之人,何苦劳心劳神?”
大夫人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尖微微颤抖,语声中夹杂着悲愤,但又拼命克制着:“老爷,我知道,在你看来,她只是一个丫环而已,被唐家少爷玷污了身子,那是她的命,对不对?可是,那些孩子进府前,也是干干净净的出身。我从没把她当丫环看待,一直当她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我今晚还说,要把她许给朔儿,想不到,想不到……”
说到最后一句,她激动得连咳几声,唇边淌下殷红的血迹。
“夫人,你吐血了?”唐傲大惊,没想到大夫人激愤之下会吐出血来,连忙掏出丝巾,为她擦拭唇角,一边惶急道,“千万别这样,你这身子,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我真不该告诉你的。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大夫人抬起眼眸,一丝惨淡的笑意从她唇边掠过:“老爷,我不敢相信,朔儿他……他是个正人君子,不是么?我一直以为,他只是有些桀骜不驯而已……”
她连连喘息了两声,笑得更深,两滴眼泪却悄悄从脸上滑落下来:“你放心,我不会责怪他的,奴婢本就身份卑微,难道还要跟主子讨还公道不成?一切由老爷决定好了,我绝不再过问……”她低下头,语声变成了低喃,“我只是…….只是觉得,打狗还要看主人面。是不是我现在不中用了,连我的丫头都会被人欺负?”
“你这身子,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是不是我现在不中用了,”这两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打在龙朔头上,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难道,夫人已经不行了?玦儿并不知道?他还是那样无忧无虑。而爹他……明知道夫人的生命在日日流逝,却还要强颜欢笑,保持着一家之主的自平八稳。他独自将这份不为人知的痛藏在心里,他是觉得对不起她的吧?所以每每那样宽容她,事事依从她。
他呆立在原地,魂魄好像早已脱离了身体,耳朵里嗡嗡直响。一向冷静得没有起伏的心,此刻忽然如被狂风刮过的湖面,掀起阵阵波澜。
玦儿过年才只有十二岁,可是他的母亲已身患绝症。凭唐家这么多药铺,以及在武林中的人脉,遍请名医都治不好她么?
这段时间,她的身体越来越糟,动不动就犯病,而她对母亲的态度也越来越坏。想来,是因为将死之人,心中充满失去的惶恐,所以只要父亲表现出对母亲的好,她就受不了吧?
一念至此,龙朔心中充满悲哀,他忽然觉得夫人很可怜。然后开始自责,为他刚才对夫人的怀疑。尽管隔着房门,可他听得很真切,夫人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借题发挥,她只是自怨自艾,幽怨中含着伤感。
这样的大夫人,是龙朔不曾看到的。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女人了。人前的夫人与父亲面前的夫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夫人,你今晚喝了酒,想是有了醉意,现在的你比较脆弱。”唐傲低柔的语声从里面传来,“不要多想,我刚说了,事情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你先休息,容我查清楚此事,再给你一个交代。”
门,轻轻开了,唐傲招手把龙朔唤进去,随手关上门。
床帐已经垂下,屋内没有大夫人的身影,看来是被唐傲点了睡穴,让她睡了。
“你都听见了?”唐傲低低地问道。
龙朔抬起头,从父亲眼里捕捉到一丝沉痛之色,他的心中也泛起痛楚。他不知道,这样的痛是为父亲,为玦儿,还是为夫人:“是,朔儿明白了,夫人她……已经命不久矣?”
“是。”唐傲垂下眼帘,气宇轩昂的他,此刻微微显出佝偻之态,虚脱般的疲惫,“此事仅限于爹与夫人、还有她的娘家人知道,我没有告诉玦儿。他毕竟还小,我怕他受不住。今日你也听到了,可你一定要守口如瓶。”
“是,朔儿明白。”
“看夫人的样子,她不像是这件事的主谋,现在,我只有一个办法了。你明天一早和玦儿过来请安,我会让夫人多睡会儿,有一件事,我要叫玦儿去做。”
“是,爹。”
回到西园,龙朔只简简单单地告诉唐玦,夫人没有责怪,事情还有待调查,两人便倒头睡了。
第二天清晨,两兄弟过府请安,夫人还在沉睡,唐傲从屋里出来,拉过唐玦,附耳说了几句话。唐玦兴奋得几乎跳起来:“爹,你跟玦儿想到一块儿去了,玦儿就是这么怀疑的,可是已经覆水难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