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皙池终于发觉了二人的不对劲,她咬着牙:“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如兰为难地看了眼若竹。
“说!”左皙池鲜少地重了声音,急咳了几声。
如兰忙给她顺背,看着快要哭了:“少夫人,昨夜......揽月塔塌了,八爷还有老太爷一道被抓入了狱。”
入狱。
左皙池双目一阵眩晕:“......什么?”
若竹咬唇:“少夫人您别担心,陛下可能正在气头上,少爷一定会为左家谏言的!”
“是啊是啊,您别着急,少爷定会……”
可她却什么也听不见,双手止不住地在抖:“去......去宫门.......”
揽月塔塌了,爹爹和祖父都被落罪,不可能.......怎么会呢?
分明昨日晚上,她还亲眼瞧见那巍峨高耸的塔身与明月相映。
怎么会.......怎么会
“少夫人,夫人刚刚遣人吩咐了,您不可用马车出府。”马厩的小厮为难开口。
如兰气愤:“你——”
左皙池不想过多纠缠,提着裙摆就往府门跑。
“少夫人!”
笨重的黑云游离在苍穹之顶,浓厚的墨色仿佛有吞天灭日的气势。
闪电划破长空,黝黑而巨大的云霾沉闷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长街上熙攘人群纷纷向屋檐下躲雨,朦胧雨色中唯有一抹几乎与世界相融的淡紫色身影小跑穿行。
溅起的水花将左皙池身上的衣裙润成一片片暗色,如兰和若竹在后面举着伞,几乎跟不上她的脚步。
与此同时,马蹄声由远及近,一架黑色马车逆行而来。
疾驰的雨风刮起车帘一角,内里端坐的男子一袭绯红官袍。
李子尧下敛眼尾,目光从女子单薄湿透的身影上略过。
交汇,转瞬即逝。
左皙池的视线被雨水染得朦胧,哗啦雨声掩盖了这场无声的碰撞。
她并没有注意到这架擦肩而过的马车。
“听说揽月塔塌了,左家可遭殃咯!”
“塌了好,塌了好啊!这塔建了六年,我们老百姓也苦了六年啊——”
“年年增加赋税,便是有那万贯家财,也抵不住这样克扣!”
“奸佞之贼,合该千刀万剐!”
“嘘——揽月塔倒塌陛下盛怒,工部那帮人恐怕是活不成了,小心祸从口出.......”
屋檐躲雨的人们相互攀谈,左皙池越听脸色越白,遥见不远处被乌云笼罩的皇城,她慢慢停下了脚步。
乌泱泱的朝臣从午门走出,她远远站在原地大口喘气,强忍着小腹不断的坠痛,直到人群逐渐稀散,她才终于等到身着青色官袍的陆奕行。
见她湿透的衣裳隐隐透出身姿的曲线,陆奕行瞬间沉了脸色:“你在这里做什么?”
“......郎君。”
左皙池拖着沉重的步伐:“我爹爹.......还有祖父.......”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陆奕行了然她寻来何事,不悦道,“速速回府!”
“为什么?”左皙池眼眶红了,却还带着几分期冀,“您肯定知道的,一定是因为风雨颇大导致的建筑坍塌,这并非人力.......”
“你知道揽月塔多劳民伤财?”陆奕行沉声,虽然此时周围已经没什么人在,可在正午门前这样拉扯他亦觉得难堪至极。
“左氏一族贼党奸佞,使得民不聊生,如今陛下虽盛怒,可对百姓而言并非不是好事!”
左皙池呆呆地听着他吐出冰冷的字句,从来没有这一瞬间觉得眼前之人如此凉薄。
她一直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她也一直明白他将自己当做为求上位的不齿之徒。
她无从辩解,最终也不想辩解,她安慰自己他至少是个明朗的朝官,也至少在外人面前能给她勉强的体面。
纳妾、娶平妻,她都没有丝毫怨言,她所求不多,只想做好分内之事,让爹爹和祖父不受人非议。
为此她可以忍受任何斥责和苛待。
“可是,我爹爹与祖父他们.......也只是臣子啊......”
天子令下,谁敢不从?
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左皙池哽噎到喉咙堵塞,慢慢曲下身子,揪住他的衣摆:“小陆大人,妾身求求您.......”
“够了!”陆奕行猛地挥开她的手,左皙池一个踉跄跌倒在雨泊中。
他捏着伞柄的骨节泛白,瞧见她脆弱无依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不忍:“左皙池,与左家断绝关系,我还可以留你。”
罪臣后人,此番退让已是他仁尽义至。
虚弱的女子双手撑地,被雨水浸湿的碎发贴在鬓边,卷长的睫毛落满水珠,在大雨之下显得破碎而又绝美。
“......留我?”她忽而笑了,消瘦的肩胛抖动不止,后背的脊梁透过单薄的衣衫薄弱分明。
“实在是……太勉强您了。”
雨水与泪水混为一体,左皙池缓缓抬眸,眼前人不断出现重影。
小腹锥痛不止,她强忍着战栗,大口吸气。
“你——”
耳边嗡鸣作响,她听不清他的声音。
“小陆大人,”左皙池微阖上眼,在意识抽离的最后一瞬,笑得凄凉无比:“……和离吧。”
陆奕行心口一凛,刚想斥责她不知轻重,却在下一瞬倏然瞪大双眼。
只见女子蜷缩的身下晕染开大片血迹,被雨水冲刷又重汇。
像崩裂的瓷器,破碎支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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