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沈夏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知是担心秦程会否找到自己，还是在琢磨陈盈川白天对他说的那些话，索性起床穿上衣服，钻进暗房洗照片。

暗房始终保持30摄氏度的温暖，安全红灯点亮负片，手动冲洗胶卷，再把洗好的底片剪下，卡在片夹里，放入放大机，最后打开机器开关，一切井然有序。

这是非常宁静的时刻，用幸福来形容也不为过，房间被昏暗的红灯笼罩着，呈现出沙砾般涣散的质感，他站在机器前，举着胶片勉强看清上面模糊的人影，房间里只能听到机器运作和水流冲洗的声音。

毋庸置疑，他是喜欢摄像的。那种来到一个想法的中心，用色彩构成叙事，再将它扩展成一个画面的感觉和绘画如此相似。

唯有摄像时，他才能重回少年。那个尽了自己最大努力却没能完成梦想的少年，此刻跃跃欲试，踌躇满志，要他毫不迟疑地扑向悬吊在面前那个叫做“陈盈川摄像助理”的诱饵；就像游鱼那样，看到用梦想制成的鱼饵在眼前晃来晃去，就忍不住上钩。

但经历了那么多坎坷与颠簸，他早已没了不顾一切的勇气，甚至对希望二字都存了几分警惕，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赠予，没有一场得到不伴随着失去。

这警惕使他在一切顺遂时仍不敢松一口气，生怕喘息声太大，惊扰了命运，麻烦便会接踵而至。只要永远不前进不改变就可以永远不受伤害，毕竟现在的生活即便算不上多么幸福，至少不痛苦。

他心里也清楚自己不肯接受陈盈川的邀请有一部分是秦程的原因，但更多的恐怕还是那些苦难刻在他骨子里的优柔寡断在作祟。

房间门发出响动，沈夏深回头看去，门把转了两下，周荣披着件外套走了进来。

“还没睡？”周荣问他。

“嗯，睡不着，起来整理照片。”

周荣看了看他手里的照片，低声问：“我给你造成困扰了？”

“没有，我知道您是好意。”沈夏深将底片收了起来，笑了笑说，“我就是很惊讶，您居然和陈导认识。”

周荣靠在桌子边，拨弄了两下相机：“我们当年同在纽约留学，他学导演，我学摄影，他比我长一届。中国学生聚会时，我们偶然认识，很多理念都不谋而合，我就开始跟着他拍电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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