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陆沉平静的声音传入她耳中:“薛姑娘,我今夜喝了不少酒,这身腌臜酒气难为你了。”
此刻十名亲兵被安置在庭院内外,二皇子在明面上自会一视同仁,庭院外围也有墨苑高手负责警戒。
陆沉欲言又止,忽地目光一凛,寒声道:“不对,侯玉肯定另有目的。”
因为今夜宴席的主人是郭从义,无论官职还是资历都要差一截的侯玉自然不能摆谱,故此只带了十名亲兵,相较平时要少了两倍。
甚至将视角放得更远一些,考虑到陆沉的年纪,他极有可能是天子留给二皇子的辅弼之臣。
但见陆沉双眼微闭气息平稳,似乎已经在她的歌声中睡着。
薛素素心中微讶,她其实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但她面上并未表露出来,垂下眼帘道:“婢子服侍侯爷沐浴。”
陆沉缓缓道:“听闻京中有五大花魁之称,其中两位归属于墨苑,另两位归属于矾楼,还有一位不甚了解。”
紧接着便是院内一名亲兵急促的呵斥声:“什么人!”
薛素素此刻才注意到这位年轻国侯看似俊朗的外表下,竟然是一身强横的筋骨,以及前胸和肩头几道新旧不同的疤痕。
“这种可能性……”
陆沉今夜穿着常服,又因为是初夏天气,所以外袍之下便是中衣,宽衣倒也不算麻烦,可是这个过程对于薛素素来说仿佛无比漫长。
莫说动手动脚,就连言语之间都十分尊重,毕竟二皇子本人都没有碰过她一手指头。
薛素素望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小心翼翼地说道:“侯爷,那位侯大将军会不会是想借着让殿下解决冲突的机会,以此对殿下示好?”
京中众花魁,顾婉儿之舞、苏浅予之琴、景翩翩之诗、薛素素之画,皆是人尽皆知的精湛技艺。
看起来她并不清楚先前那场饮宴上发生的冲突。
“……几曲屏山展,残眉黛深浅。为甚衾儿里不住的柔肠转?这憔悴非关爱月眠迟倦,可为惜花,朝起庭院?忽忽花间起梦情,女儿心性未分明。无眠一夜灯明灭,分煞梅香唤不醒……”
所谓花魁,当然不能只以容貌动人。
思来想去,他只能将心思放在墨苑拥有的两位花魁身上。
她取来桂花胰子和手巾,跪坐在陆沉身后,细心地帮他擦洗着后背。
薛素素停下手中动作,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浅吟低唱。
“薛姑娘可会唱曲?”
薛素素补充道:“那位花魁名叫辛秋月,如今在半月楼。”
之前他邀请陆沉参加墨苑文会,并且提前叮嘱那些文人,不得在墨评上挑衅陆沉,反而要想办法为陆沉扬名,便是出于这种考虑。
陆沉颔首道:“你们同属五大花魁之列,想必免不了被人点评高低,不过我想你们肯定不会直接发生冲突,对否?”
薛素素便走上前,来到陆沉身边,为这位年轻国侯宽衣。
“会,不知侯爷想听哪一段?”
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陡然拉近,薛素素情不自禁地咽下一口口水——完全是因为紧张。
陆沉简略地说了一下事情的过程,然后沉吟道:“我给了郭从义一個台阶,他最终也接受了,这件事本该到此打住。这时候侯玉就像失心疯一般跳出来指责我,而且态度极其强硬,我只能以牙还牙。可是事后想来,侯玉不该是如此鲁莽的人,否则他无法从成州调来中枢。”
中衣褪下,陆沉迈步走进汤池,然后靠坐在池子边缘。
薛素素一怔。
东边厢房内,陆沉站在一丈见方的汤池边,扭头看向双手叠在身前的薛素素,目露问询之意。
薛素素比景翩翩更大气也更沉稳,但她终究是二皇子极其重视的清倌人,往常纵然要陪一些达官贵人饮酒作诗,可是没人敢在她面前放肆。
如是者三,她停下来让嗓子休息片刻,看着前方如坚石一般安稳的男子,她不禁略带好奇地小心挪动着身体,从侧后方打量着陆沉。
薛素素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美目深处流露几分复杂的情绪,然后缓缓伸手探向池边的手巾。
陆沉并非食古不化的迂腐道学,想清楚这些关节之后,没有将薛素素赶出去,只是淡然道:“那便有劳薛姑娘了。”
墨苑作为京中和矾楼并列前茅的温柔乡,内里各种设施自然极尽享乐之能事,青绿小院中便有常备热水的温汤。
问题在于除此之外,二皇子能做的委实不多。
厢房内氛围安宁,只有水流潺潺声不时响起。
然而昏暗微弱的烛光中,这位躺在床上沉睡的南安侯双眼忽地睁开。
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和不解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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