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沈某所知,屠家一向是以生丝为主……也罢,既然说到屠家下海私贩,就不得不提另外三家。镜川杨氏、槎湖张氏、月湖陆氏、鉴桥屠氏,他们四家互为姻亲,世代交好,乃宁波私贩之首。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办理起来就非常简单。无论是让南京锦衣卫或者守卫皇陵的禁军出手,还是派遣海军南下,到了宁波按照名单挨个抄家拿人也就是了。
如果仅仅是自己有难,肯定不会出卖同乡,即便砍头抄家也得咬紧牙关,否则沈家在宁波就无法生存下去。有皇帝护着也没用,而且皇帝肯定不会为了一个没啥用的沈家大动干戈。
可麻烦的是皇帝一上来就抓住了自己的命门,独子!这时候就没法再想那么多了,要是连沈泰鸿也牵连进去了,就算一个字不招,保住了宁波同乡又如何呢?沈家都没了,他们的死活还重要吗?
陈炬是接到了皇帝的密信才知道江浙要出大事,赶紧坐着海军的交通艇顺江而下,出了长江口横渡杭州湾从定海入甬江直达的沈府。
见到陈炬不信,沈一贯沉默了。从见到这位大太监那刻起,他就在心里不停的盘算着对策,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多一半是装的。故意示弱,以便获悉对方的深浅,再想办法应对。
只要和当地官府一通气,百分百会走漏消息,然后能不能抓到人、抓到的是不是活人,都成了未知数。皇帝显然不打算抓一堆尸体和一问三不知的废物,所以才有了这番布置。
这还等什么,赶紧辩解吧,为此不惜出卖屠家私贩生丝去日本的秘密。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秘密,满朝文武没有几个不知道的。
这批火炮到底是朝鲜人买的,还是通过朝鲜人卖给了女真人,现在还没搞清楚。但有一件事已经很清楚了,这伙山西商人和宁波商人犯了重罪,两条腿连同全族的无数条腿基本全都踏入了鬼门关。
不敢说所有,江浙地区的大户,尤其是经营织造产业的,九成以上都干过这种买卖。卖给制造局的价格不如卖到日本的五分之一,有这么大利润可赚,谁能忍住不去碰呢。
皇帝想干什么陈炬能猜到,一网打尽以绝后患呗。如果现在抓人,很可能会打草惊蛇,无论南京的禁军还是天津卫的海军都不太熟悉宁波当地情况,甚至找不到具体人家,必须要依仗当地官府协助。
可皇帝在密信里提出了一个更复杂也更彻底的要求,人犯先不抓,军队也先不派,而是让自己秘密前往宁波找沈一贯面谈,尽最大可能说服其成为耳目,把这伙宁波商人与山西商人勾结走私火炮的详情打探清楚。
但越试探心里越凉,以他对景阳皇帝的了解,如果没有十足把握,是不会贸然派陈炬孤身前来相见的。也就是说今天不给出点干货,自己和儿子怕是凶多吉少。
这位皇帝越来越不像当年木讷憨厚的太子,哪怕脸上还带着傻乎乎的微笑,但笑容后面藏着的全是阴险、狠毒和无耻。为了达到目的几乎无所不用其极,各种下三滥的招数层出不穷,离圣贤书上的君王标准渐行渐远。
不过在得知有山西和宁波商人私下里向敌人贩卖火炮时,对皇帝的鄙夷和厌恶又被对官员们的极度失望所掩盖了。有道是恶人还需恶人磨,面对这么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把圣贤书翻烂了,好像也找不到有效制衡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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