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阳羽远远站着不肯过来,只好自己找了根树枝咬在嘴里,用没受伤的手握住断箭另一头。
阳羽赶紧闭上眼睛。
只听得一声重重的闷哼,随即是铁器掉地的声响。
阳羽睁开眼睛,只见他已经将箭头拔了出来丢在地上,手腕上一个血窟窿,鲜血直冒,而赵元琛满头是汗,嘴里还咬着那截树枝,正费力地去撕身上干净的中衣,大概想将那伤处绑起来止血,可一只手不好用力,撕了好几次也没撕破,手腕上的血倒是在滴了一滩在地上了。
阳羽看不过眼,走过去蹲下,拿过他手里的衣襟替他撕了两条下来,丢在他身上,又站起来想走开。
“唔疼”赵元琛完好的手却没去拿布条,而是握着手上的手腕,口齿不清地叫起来。
阳羽一看,血流入柱,不知为何比方才流得还多些。
当下便也顾不得其他,又蹲下身,拿过布条去缠他受伤的地方。
赵元琛低头看着他,吐掉树枝偷笑起来,见阳羽抬了下头,又皱着眉哼哼唧唧喊道:“疼疼疼,羽羽你轻点嘛,就算我是你的仇人,也不要故意折磨我呀。”
阳羽重重地打了个结。
“啊!”赵元琛这回是真疼狠了,可怜巴巴地看着阳羽,道,“我疼得汗都出来了,你不帮我擦擦?”
阳羽将最后一个结打好,头也不抬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玩的什么把戏。”
方才他明明可以用嘴咬着衣服,一只手就能撕下布条来,偏要单手折腾,突然增大的出血只怕也是他故意按出来的。
赵元琛被拆穿了也不否认,笑道:“若不用点苦肉计,你怎肯帮我?”
说罢,看了看绑好的伤,又道:“绑得真好看,我觉得已然好了大半。”
阳羽白了他一眼,走到方才那个柴堆上坐下,道:“现在伤口也绑了,要说什么快说吧。”
“子时都过了,”赵元琛打了个哈欠,走过来道,“我都困了,手也疼,挤一挤,一块睡一会儿吧?”“……”阳羽立马站起身把柴堆让给他,道:“你到底想怎样?”
难道真是为了拖延时间等援兵来?
赵元琛在柴堆上躺下,用完好的手臂枕着脑袋,看了阳羽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就不能……不将我当成仇人,与我呆上片刻么?”
阳羽怔住,半晌没说话。
而赵元琛说完这句,缩着身子面向着阳羽侧睡着,又道:“一个时辰,不,一炷香就好。”
说罢,也不等阳羽回话,便闭上了眼睛。
阳羽忍不住问:“你就……从来不恨我?”
赵元琛听了,仍是闭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刚知道的时候恨极了。”
那你当时为什么还要扑过来救我?
这话阳羽没问出口,到了此时,心里也早有了答案。
他坐在赵元琛方才坐过的椅子上,看着柴堆上那人,胸口像堵了一块顽石。
他这条命不是一般的金贵,竟让两个皇子救了三次。
赵元琛救他的第一回纯属意外,不过是春日游湖时,想到从前和父母弟弟出游,一时失神,失足从游船上掉入湖中。
他不会游泳,春日的湖水仍旧冰冷彻骨,小厮不敢下水,忙去拿长杆往湖里伸,赵元琛看清落水之人便即刻纵身跳了下来,将还在湖里沉浮的他一把搂住,带至船边把他顶了上去。
船上没备得有更换的衣服,两人穿着湿衣服围着毯子冻得直哆嗦,连热姜茶都捧不住。
赵元琛上牙磕着下牙笑道:“如今咱们已是过命的交情,往后大可放心将背后交予对方了。”
阳羽冻得嘴唇发白,听得这话心中别扭,反驳说他只是被救者。赵元琛便说:“可你若想对我不利,方才先上来之后一脚将我踹回水里就行了,衣服厚湿,下面又冷,我铁定没力气再上来的。”
阳羽装作太冷说不出话,发着抖糊弄了过去。
可后来那次,便谁也骗不得了。
赵元驹回京继位,将赵元琛数罪并罚,身边的党羽幕僚更是杀的杀、抓的抓。
但赵元琛最紧要的竟不是安顿自身,趁抄家才开始、他还没被限制自由赶紧卷些银钱逃跑,免受流放之苦,或派人去找长公主求救,而是任由抄家的人在他府上往外搬东西,下人们走的走散的散,有的趁机偷些东西带走也不管。
他只关心阳羽的安危。
阳羽作为他的头号“党羽”,虽然原先做的那些事他都没参与,可赵元驹定然不会信,只怕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他,此时宫里说不定已经派人去抓他了。
于是他带了最忠心的一帮人跑去了侍郎府,打算奋力一搏将阳羽救走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