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馆?”宋青鸾顿了顿,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我宋某人多年前的画作居然还能从京城流到这儿来!”
“《龙阳观术》也是你画的?”苍墨不信,那本书和飞凤笔下的其他书的画法可都不一样,但具体哪儿不同他也说不上来,便道,“那本书比飞凤的那些春宫更逼真生动。”
“正是在下,你若不信,我再拿几本与你,”自己的画作被夸,宋青鸾颇有些激动,抬腿便想出门,又想了想,转身道,“只是,这龙阳毕竟是男子之间的……你当真不觉得膈应?”
“只管拿来,”苍墨坦然道,“我还想带回去和我夫人一起拜读。”
“你夫人不是女……”宋青鸾惊讶地睁大双眼,随即转过弯来,笑道,“我道你上回非要换个男子,原来不是怕将女子按疼了,而是因为你那夫人便是男子。”
苍墨不予否认,道:“他高洁纯粹,面皮又薄,以为世间并无龙阳之事。直至上回,有人拿着那《龙阳观术》上门胁迫于他,才略有所闻。”
宋青鸾不解地问:“既是你夫人了,为何竟不知龙阳?”
苍墨道:“他今后定然是我夫人,如今还待开窍。”
“原来如此,”宋青鸾点了下头,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道,“难得遇到一个如此坦荡之人,你先找你要的东西,晚些时候与我好好叙一叙。”
说罢,他便作了个揖,出了门。
苍墨在书阁里呆了半天,晌午和宋青鸾饮酒畅聊,才知道他看似纸醉金迷、荒诞不堪的外表下,竟是一个痴情人。
他是京城名妓宋婉榕的私生子,从小在妓院长大,对男女之间那些床笫之事早就见怪不怪。他娘疼他,用自己的卖身钱送他读书上学,他也聪敏,忍受着书院里各种排挤和凌辱,一心想着长大参加科举,带他娘出了这深渊。
奈何京城盛行男风,他才上了两年学便被强行从书院里拉了回来,卖到清风馆当成小倌培养着,所以不单单是教苍墨的那些按摩手法,床上伺候男人的那些活计他都会。
那些龙阳春宫图,便是他被迫一边看着清风馆的小倌们接客,一边画出来的。
说到此处,宋青鸾冷笑一声,道:“那龙阳春宫是我亲眼所见,画出来自然要比凭空想象作出来的春宫图要逼真。”
成年那日,他被迫出卖初夜,宋婉榕想法子帮他逃出清风馆,可事情败露,宋青鸾前脚刚走,风华不再的她后脚就被乱棍打死。
而宋青鸾似乎还算好运。
他在被人追捕时,遇上了一个人,惊着了他的马,差点被他的属下一剑杀了。
他见那人气宇轩昂,衣着不凡,立即跪下求他救命,头都磕破了,那人许是见他可怜,便应了下来,替他赎了身,留在身边做小厮。
他从未看不起他低贱的身世,重新教他读书写字,带他去京郊出游,让他知道,什么叫正常人该过的生活。
日子久了,宋青鸾便对那人心存爱慕。可那人是天下间难得的君子,不仅不和其他纨绔子弟一样养小倌逛妓院,只怕连春宫图都没看过一眼。
宋青鸾到底对自己的出身介怀,不愿用青楼小倌那套手段去勾引于他,只本本分分跟在他身边,替他打点贴身事宜。
后来,他的一腔情谊还没来得及让那人知道,便生了变故。
苍墨问:“你在这儿开青楼,他许?”
“他会明白我的,我在这儿替他守了三年,”宋青鸾笑了笑,又道,“如今先帝已经驾崩,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接我回京。所以我心情当真极好,来,再喝一杯!”
苍墨微微皱眉,问:“那人是……”
“告诉你也无妨,我信你。”宋青鸾将手掌微微弯曲,在苍墨耳边说了几个字。
饶是一贯对旁人的事不太上心的苍墨,也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后来,苍墨又跟宋青鸾打听了一些别的事,这宋青鸾不仅对多年前的事知道得颇为细致,离开京城这么多年,也对时政了若指掌。
他居然说,新皇绝对不会是那离龙椅最近的二皇子,也不会是那个和他斗得你死我活的老六。
苍墨垂下眼帘,他只是顺手在几个混混手里救了宋青鸾一次,他居然对他如此推心置腹,委实蹊跷。
思虑再三,决定先将自己身上的图腾按下不表。
国丧期满,到底哪位皇子登基自然会天下大白。若真如宋青鸾所说,新君不是当年主理恒亲王谋逆案的二皇子,此番出远门便会顺利许多,宋青鸾一派,便也不算作敌人了。
时局未定,黎明之前,暗潮汹涌。饶是大雪纷飞,苍墨也几乎每日都去镇上打听消息,晚上回了家,都是一身寒气。
辛芜见苍墨不知从哪儿搬了一堆书回来,也没细细分类,便将那些书都搁到了书架上。
等后来苍墨出了远门,他想他想得慌,替他细细整理时,翻到里头好几本龙阳图,接下来便做了让他惊慌失措、开始怀疑人生的春梦。不过那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