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墨到家时天已经暗了,往日到了家门口便能闻见饭菜香,今天却连灯都没点。
他一进院里便瞧见地上摔着一本书,捡起一看,《龙阳观术》,此时,辛芜的声音也传到了他耳朵里。
“不要、放开……”
他猛地转头冲进屋里,打眼便瞧见一个男子将辛芜双手压在墙上,在他颈脖间左右动着。
苍墨像箭一样飞了过去扯住那人的肩膀猛地一甩,不待那人摔倒在地,又翻身狠狠地踹了一脚。
“唔……”董宜书猛地砸到地上,只觉心口一痛,当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左边肩膀也脱臼了。
“吼!”苍墨骑到他身上张开嘴,俯身就朝他脖子咬去。
这是他第一次对活生生的人产生强烈的杀意。
董宜书让他凶狠的样子吓懵了,那锋利的獠牙落在自己脖子上之前,只来得及地抬起没受伤的右手去挡。
“不要!”一切发生得太快,辛芜赶在狼崽子一口叼住那只右手,准备连手臂一块从董宜书身上撕下来之前冲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腰。
苍墨已经红了眼,扯着董宜书的手喘着粗气,他看了一眼辛芜,呸地一声把那手丢开,扶着辛芜站了起来,将他被扯开的领口整理好,问:“还好吗?”
“无碍,”辛芜摇了摇头,看着疼得在地上打滚的董宜书,道:“你走吧,往后也不要再来纠缠我。”
“辛芜……”董宜书本就被原先的伤疼的满头是汗,手臂上撕裂的拉扯感更是让他嘴唇都白了,可却仍痴痴地喊着辛芜的名字,道,“我不是想强迫你的,我只是……”
“滚!”苍墨强忍着心里的怒意,把辛芜拦在身后,道,“我再动手,你就别想活着离开了。”
“你……”董宜书这才看清苍墨的模样,扶着受伤的肩道:“你就是那狼崽子?我和辛芜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辛芜是我的,”苍墨一脚踩在他胸口,虽垂着眼睛,眼底的暴戾却显而易见,他冷声道,“想碰他,找死。”
“董宜书,”辛芜紧紧地抓着苍墨的腰带,从他身后探出头去,道,“苍墨真动怒的话我也拦不住,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家五代单传,这香火就断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董宜书见辛芜这防备的样子,心下凄凉,苦笑一声,道:“我如今都这副模样了,你还担心我再对你做些什么吗?”
“你本就不该……”辛芜想到方才的情形,皱了着眉,道,“不该对我有非礼之举。”
“非礼,呵呵呵……”董宜书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流下了眼泪,道,“我察觉心悦你之时,乱得差点废掉,你我同为男子,我却日日捧着你的书信,想着你的样子彻夜难眠!我以为我疯了,直到在辽周看见妓院里的小倌,得了那本龙阳术,才知这世间早有此事!”
“有此事也不能强迫我与你、与你……”辛芜说不下去,拽着苍墨腰带的手用劲更大了,苍墨将他牵住,挡得严严实实,侧过头道:“别怕。”
“嗯。”辛芜点点头。
董宜书见辛芜看苍墨的眼神全是信任,又看了看苍墨,冷笑一声,道:“是否男子无碍,错就错在,我以为向你证明男子之间也可行夫妻之事,你便能接纳我。是我错了……”
他一心想着来和辛芜表明心意,若两情相悦,他定不负他,即便和家里一刀两断,带着他私奔,去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种田也好经商也罢,只要是和他一块,他都愿意……
可这只是他一厢情愿。
他挣扎了许久才从地上站起来,身上又是尘土又是血,狼狈之至,俨然失去了读书人的体面。
“我这是何苦……我家门第显赫,五代单传,我好不容易做了学官,有门当户对的未婚妻,这是旁人何等羡慕的人生……我,何苦……”董宜书痛苦地自嘲着,用辛芜替他救下来的手拂了拂身上的尘土,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衫,微微向辛芜点了下头,道:“今日之事,是我鲁莽,差点酿成大错,对不住。”
辛芜握紧苍墨,没有说话。
本就没有什么朋友,唯一说得上话的居然如此荒唐行事,辛芜深深地闭了下眼,道:“后会无期。”
董宜书抬起头,却看不到躲在苍墨背后的辛芜了,他转身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走去,直到出了辛芜的院子,眼泪才又一次夺眶而出。
夜幕是最好的掩盖,弥音村的人入了夜就很少出门,是以,无人瞧见他这副魂不附体、满身是伤的模样。
辛芜等董宜书走远了,才腿一软,就要往地上倒,让苍墨扶住抱了起来。
苍墨将他抱进里间,脱去他的外袍放在床上,盖好被子,道:“吓到了?”
“苍墨”辛芜见他要走,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狠狠地锤了他的背两下,这才哭出来:“你个野东西怎么那么晚才回来!呜”
都说女子清白大过一切,他虽是男子,可也一直都是洁身自好的。
旁的男子成了年,没钱娶妻的便要时不时到窑子里喝花酒,大家也不会笑话。可他从未有过这种念头,生怕沾染了坏习气,带坏了家里的狼崽子,连他偷着看了春宫图也要生气,自责是自己的错过。况且,这等亲密无间之事,若不是和心仪之人,他实属不愿,就算同为男子,他也不能被人轻薄了去,方才被董宜书制住,他连跟他同归于尽的想法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