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

真假_106(1 / 2)

房间寂静无声,桌上鱼耳彝炉正袅袅的散发着清香,房间微暗忽闪的光线仿佛与世隔绝了数年。

景炎房间很大,几间连接起来只用黑漆雕花屏风隔开,视野十分宽敞。

我在房间呆的心急如焚,试着去推门窗,却感觉像是被锁死了一样牢不可撼。我狠狠踢了下桌子,真是屋漏偏逢落雨,睡个觉都不让人安生!

徘徊的累了,我在椅子上大咧咧坐下,却不想一股冷气从臀部窜上来直入肺腑。我跳起来打量一番,才发现这椅子非木非金属,倘若说是玉石,却没有一点玉的温润色泽。

伸手试了试,发现它内里蕴含着一股具大的吸力,全身温度源源不断的从指尖奔流过去,邪门的很。拨下来时我颇耗了些力气,吓的再也不敢乱坐了。

打量四周,发现书桌上搁着一张画,似被人打开了一半却又来不及看完。好奇打开,只见上面栩栩如生的绘着一位弹奏古琴的漂亮女子,五官生的颇为美艳,端坐花丛中却比百花还要夺目三分。

我自认见过的美丽女子并不少,却没有一个及得上她,纵使掩上其面,身姿间流露出雍容华贵丝毫不减。美而不妖,艳而不俗,令我浏览数遍仍是觉得移不开眼。

正看的出神时,景炎走了进来,冷冷的注视着我,问:“美么?”

我连忙将画放回去,点了点头。

他道:“若是她嫁给你,你愿意么?”

我立刻摇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追问:“什么人?”

我说:“男人。”

他又问:“什么男人?”

我怕惹恼他不敢不答,却也不想在这件事上撒谎,只好硬着头皮回:“他是我小叔叔。”

景炎沉默了会儿,用手指捏住我下巴,“你有龙阳之好,而且还目无伦常,那为什么不下地狱而是来了天上?”

“别碰我!”我愤愤甩开他的手,“虽然我不觉得自己该下地狱,但是来这里我也不想啊。睡个觉而已……谁知道会这么倒霉?”

他冷冷的看着我,“为什么身上会有属于我的印记?”

我连忙捂住肩膀,“很小时被狗咬了一口……。”

啪!话未说完他面色阴霾的打了我一个耳光。

疼,好疼……还有擦伤的手臂都在提醒着我,这真的不再是个简单的梦!

关于妖印,我也一直有个困惑很久的迷团尚未解开:十九岁时第一次碰到景炎,被他在肩膀上结下妖印,还被询问本不存的颈部伤疤去了哪儿。

之后归青宛梦回五十年前祖父少年时,却被景炎逼问妖印来历,然后给我制造了那道疤!

这个扭曲的交换时间悖论,还有那个同小叔叔一模一样的白大人……白泽?

这一切究竟是我意识错乱还是当真的巧合?梦?现实?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隐约听得有人在我耳旁呼唤,“莫丁果,莫丁果……醒醒。”

是小叔叔!我应该很快可以回去了吧?

我睁大眼睛去看,见自己胳膊逐渐变的透明。还来不及欣喜,手腕却猛然一紧,景炎掏出一条细色链子勒了上去,细吊环轻晃两下,竟像是薄冰一样融入到肉中去了。

耳旁又复归安静,我再也听不到小叔叔的声音,却看到自己身体慢慢恢复清晰。

我心咯噔一声,抓住他手腕怒吼:“混蛋,你对我做了什么?快点取下来!我要回去!”

他冷哼一声,轻易将我摆脱,道:“你以为这里什么地方,由得你想来就来说走就走?刚才在你手上的是锁魂链,除非我亲手取下来,否则你这辈子休想离开。”

不,我不要呆在这个虚幻的梦境里!虽然看起来很美好令人神往,但它没有小叔叔没有教授没有祖母没有尚阳……它对我来说什么都没有!

不能急,我要静下心来,想办法……

妖鼎,我有妖鼎!咬破手指在掌心摩擦许久却始终不见动静,怎么会这样?

等等,我还有神卷!可是……神卷也无法召唤出来!

我问景炎,“我有抢你老婆吗?”

他愣下,“没有。”

“那我杀过你全家?”

他阴鸷的注视着我拧起眉毛,“没有。”

“没有夺妻之恨杀亲之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胸口膨胀的怒气终于在瞬间爆发出来,我一拳狠狠击在他脸上。

他眼神懵了一刹那,竟未躲开生生受了。更让我料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未还手。

只是对字字分明的对我道:“我会要你为之付出代价。”

景炎挥袖走出去,我握紧自己伤口绷裂的手心,愈发感到心惊。

会有什么代价会比困在梦境里出不去更让人痛苦呢?锁魂链……听起来就令人毛骨悚然,是连死后魂魄都会被锁住,不得自由吗?

正在发呆时,隐约听到后窗处有呼啦呼啦的动静,不一会儿竟然当真钻出颗毛葺葺的小脑袋,睁着大眼看我。

对视了片刻,我们同时怪叫出声,“啊!啊!啊!”

竟然是小淮殊!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他也用手颤抖的手指我,“你,你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呃……果然的厉害人物,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来历,那他应该也可以帮助我吧?

他却像是读出我心思一样摇头,“我能帮所有人做任何事,只是除了你。”

“为什么?”

“你会知道的,很快。”他笑了下,之后蓦然睁大眼睛,待我刚一走近,窗户啪的被合上了,任我怎么用力都推不开。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起淮殊方才的神情,我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房间变的越来越冷,我用力搓着手也感觉不到丝毫热气。运动起来应该会温暖一点吧?我在房间绕圈快速奔跳,又扑通扑通做起蛙跳,似乎感觉好了一点点,可还是冷。

过了很久,门被推开,两人对我视而不见,抱着一团锦被抬起来,放到床上后又迅速离开了。

终于有取暖的东西了,我欣慰的去拉棉被,却被里面包裹的东西吓了一大跳,里面居然隐藏着一个人!淮殊?!

他眼睛闭着,小脸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两手交叉放在胸前神情安详,像是……死了?

我恐惧的伸手试探呼吸,随即吓的缩了回来。

一只手从后面推住我肩膀,“人类只有短短的几十年寿命,生死病死不是应该司空见惯了么,为什么还会害怕?”

我哆嗦着转过脸去看景炎,“你为什么要杀它?”

景炎道:“我只是将它魂魄封印在别处,不过现在也和死差不多了。”

他轻不可见的勾了下唇,我敏锐嗅到一股阴谋的气息,“你想做什么?”

他不回答我的问题,却诱惑道:“想离开这里回到你的爱人身边吗?”

“想。”

“那就乖乖听我的话,从现在起,你的名字叫做——淮殊。”

我抖了下,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你要我冒充这个孩子?”

“不错。”

“可天界那么多人,为什么是我?我只是普通人,什么都不会!”

“正因为你是普通人,所以你身上没有仙气跟妖气,进入这个身体再合适不过,绝对不会有人发现。不要试图跟我谈条件,”他冷冷的说,接下来一句话将我置于死地,“想取下锁魂链离开的话,只此一条,别无选择。”

我思虑良久,咬牙,“我做。”

半柱香后,我从床上坐起来,再看周围布置都比方才大了几倍,是因为孩子视角的原因吧?

将身体倾斜到桌旁铜镜前,我从中看到一张稚气天真的脸庞,眼神茫然寻不着焦点。

古时一人名为庄周,梦中化身为蝴蝶翩翩而飞,醒来后觉得失落迷惑,他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庄周化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化身为庄周,我现亦是如此感受。

我现在是谁?莫丁果?还是淮殊?

景炎冲我伸出手,“我们出去吧。”

那是一只保养极好尊贵的手,手指修长指尖修剪的圆润干净。只是不知他杀害那个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抖过哪怕一下,凶残的家伙。

房间呆的久了,出门时眼睛有些刺痛,只见远处几个身材相似的男子急匆匆背着光走来,看到我用关切的语气道:“淮殊,你怎么到了陌生地方还要乱跑?”

揉揉眼睛,我抬起头,认出为首的人是见过几面的白虎敖川。立在他左侧的是个青年俊朗的男人,眼睛是淡蓝色的,好像沉浸在伤心回忆中一样神情忧郁。

后面跟着一男一女,女的穿着一身火红衣服,头顶扎着一根闪亮的七彩羽毛,下巴高敖的抬着,谁都不放在眼中那种猖狂。男的则相貌阴柔,走路姿势和翘起的手指都略显女气,胳膊上绕着一条乌黑的蛇,贴着雪白的皮肤吃吃的吐着信子。

敖川将我从景炎手中接过来,寒喧了两句便将我抱走。

中途时他问我,“景殿下带你做了什么,耽误那么久还搞的神神秘秘不让我们知道?”

我说:“没什么,就是让我去他玩了会儿,看了几幅画儿。”

走几步,敖川又奇道:“你往日可是话多的气死人,今天怎么学乖了?”

我瞟他一眼,没说话。

“连小孩子都不喜欢你,”红衣女子道:“来,淮殊,到姐姐这里来。”

我纵使顶着一张稚气的孩子脸,骨子里却是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怎么能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立刻拨浪鼓似的摇头,问:“我们要去哪里?”

敖川道:“来的时候不是说过了么,此行是为了带你觐见西王母。本来依计划该今早落脚,你却偏偏让加快行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想起淮殊看我时的眼神,还有他的那一句,帮得了所有人却独帮不了我,心头蓦然一空。

他或许是知道自己结局的,却碍于某种原因不得不往这里赶,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孩子甘心放弃生命呢?是为了救我吗?不,绝不可能,这想法太荒唐了。

行了不多时,我们来到一座金壁辉煌的大殿前,殿前竖着几根冲天云柱,柱身雕刻着各式古怪图腾。

脚下的路是玉石铺成的,走上去会发出清脆突兀的脚步声,感觉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胸口上,会令人不由自主放慢脚步。

殿上光线很刺眼,一个国字方脸女人肃穆的看着我,像是行事决绝没有半丝回转作的人。她盘脚坐的很端正,目光犀利惊人,几乎是瞬间我便垂下眼不敢再看。

敖川、青衣忧郁男、红衣女子和缠着蛇的少年依次上前,异口同声道:“妖界白虎敖川、青龙聿龙、朱雀碧鸾、玄武武沐离奉白泽之命护送祥瑞朝见西王母。”

西王母微抬了下手,对我道:“你且上前来。”

见我站立不动,敖川便在后面轻轻推了一把,小声道:“去吧,不用怕。”

我只得上前,在离她尚有几步之遥的地方收住脚。

她问:“起名字了么?”

不知道这话是问谁,见无人回应,我便接道:“白大人为我起名淮殊。”

“淮殊?”她让我再靠近些,然后摸了摸我的手心,端详了会儿,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说这话时她表情很奇怪,像是冷淡的夸奖又像是带着极轻的嘲讽,我感觉自己仿佛被扒光了衣服立在她面前,藏不住一点隐私。

看穿了我的身份吗?还是因为她本身就这样古怪的人?

正分神时,又听她道:“可曾想过要这里暂住几日?”

我立刻摇头,学淮殊任性的语气道:“这里很好,但是我有些想念白大人了。”

她没说什么,命人捧了个盒子给我,道:“里面是一些小玩意儿,送给你打发时间。”

我不知该不该接,便向敖川看过去,却听西王母冷哼一声,“送你的便拿着,难道还要我收回去不成?”

敖川道:“淮殊还不快谢过西王母。”

不待我开口言谢,西王母便逐客道:“好了,你们走吧。”

敖川冲我招了招手,“属下告辞。”

出门坐上鹿车后,我问敖川,“咱们来就是为了让她看一眼么?”这女人,当真古怪奇特。

敖川道:“不然你想在这里长久住下么?对着她那张脸,我可是片刻都不想留。”

武沐离摸着蛇道:“淮殊,你快快打开盒子,让我们看下她都送了些什么东西。”

我依言打开,只见里面只简单摆着四样小东西:一颗白色珠子,一个铜铃铛,一个金手镯,还有一条小鞭子。

几人面面相觑良久,碧鸾抢先出声道:“啧啧,果然不同凡响。”

我拿起珠子看了看,没有光彩也不透明,样子普通的很。铜铃铛像是坏的,用力摇了几下也不响。金手镯倒是挺合适漂亮,只是女人的东西我不喜欢。至于那鞭子,除了亮闪闪外更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了。

敖川见我兴趣缺缺,便拿起珠子解释道:“这个名为龙鱼眼,乃是三跃龙门未化身的鲤鱼之眼,不仅可以使瞎者复明,而且有明神通灵之用。”

又指了指铃铛,“别小看它,只有遇到有缘人才能摇响,声音可传九千里直上云霄,三界之内可以任意互通讯息。这手镯相比较就略为逊色,戴上后可防百毒入侵,只是样子漂亮些。”

最后,敖川拿起让几人目不转的小鞭子,“这个是赫赫有名的打神鞭,四阶以下天宫官员可任意驱使。这几样东西,随便拿出一件都足以震撼世人,她却云淡风轻的送了你,说明你还是极讨她欢心的。”

我嗫嚅道:“是因为身份的原因吧。”

碧鸾道:“这你就有所不知,西王母虽对人严苛制订无数刑律,但自身却是不拘于礼俗之人。若不喜欢你,即便对上白大人也是一毛难拨,断然不会拿出这么多好东西。得了它们,也不枉我们此行。”

见她说话间一直注视着盒子,我便道:“你喜欢哪个,拿走好了。”

她愣了下,立刻取走了镯子。

敖川拍拍我道:“白大人将你养的未免太大方了,这么好的东西居然就轻易送了人?”

我问他:“你有看上的么?”

沉默的聿龙突然插话道:“我想要那条鞭子。”

他应该是个寡言之人,说话却直接的令人咋舌。

我将东西鞭子递过去,他收了也不谢一句,直接塞到袖中不再看我,当真是个怪人。

剩下铃铛跟鲤鱼眼无人要,我便自己收起来。

回妖界的路已经十分熟悉了,穿过山洞跟雪松林,就来到一片广阔建筑前。比起天界华丽堂皇的风格,我更喜欢接近自然的原木建筑,只是想起一会儿要见白泽,心中不免忐忑。

屋中白泽正在对着棋局凝思,被我打断后只是淡淡一笑,吩咐童子奉了茶。

几人将天界经历草草叙述一遍,敖川道:“此行甚是顺利,并没有出任何意外。”

白泽瞟向我,若有所思道:“是么。”

那张脸,跟我想念中的小叔叔简直一模一样,只是小叔叔笑容跟话都没有他多。

见几人都看着我等回答,这才慢慢反应过来,慌张道:“还好。”

坐了会儿,几人便起身告辞,房中只剩下我跟白泽。

见我依旧抱着盒子,他便道:“抱着多累,让阿绿帮你收着。”

见我恍神,又摸了摸我的头,道:“放心,不会弄坏的。”

他是真的将我当成了个孩子,倘若知道淮殊已死……怕会难过吧?我顿时愧疚的不敢看他。

阿绿将盒子拿走,白泽拉着我道:“坐下,陪我下棋。”

我哪里懂得下棋?胡乱捏着棋子乱放一通。白泽却像已习以为常的握住我的手,纠正道:“姿势应该这样的,中指在上,食指在下……。”

他声音温和,行动薄酒,跟传说中一样是个举世无双的人物。

只是可惜,他再优秀却不是我小叔叔,待我再好……我也无福安然享受。

这只是一个你改变不了的梦境,莫丁果只是一个误闯此间的普通人,淮殊之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你无需自责……我看着他俊美的侧脸,一遍遍催眠自己。

他终于问出来,“自回来就心神不宁的,发生了什么事?”

我摇摇头,“房间太闷,我想去院子里玩。”

他微颔首,“去吧。”

院子里有个大池塘,里面开满了莲花。我在边沿坐下来,将脚放到水里去,很凉但是很舒服,几条鱼在我脚旁游来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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