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扼住她的那双手蓦的失了力气。
得了自由,月因因仰面大吸两口气。
“说,你是谁?和他有什么关系?”异人王冷冽开口。
“流烟前辈,晚辈只是迫不得已才会来此,并无意冒犯。”月因因平息之后说道,她曾听云迹说过目前掌握异人渊的是名唤流烟的女子。
流烟?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异人王敛下心神:“哦?你知道我?你怎么知道子夕的?你认识他?你和他什么关系?”
流烟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似乎有些激动了,果然听说子夕会牵动她的情绪。
月因因心中战战,面上却不显:“晚辈不才,也并不认识子夕。只是偶然从别处所知,既然要来异人渊,自然要知己知彼。不然,晚辈此刻怕是没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了。”
异人王不屑地看了看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本座要杀了你不过是一眨眼的事。你既然和他没有关系,我也不用顾念旧情,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月因因没有动作,镇定开口:“前辈,我死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你有多久没和人好好说话了?正好那些前尘旧事我也知道一些,不如你和我说说,说不定还能解开心结呢?”
“呵呵,小丫头,你可真是天真!”怕是没有见识过人心险恶吧?以为这样我就能放过你?
“左右不过片刻的事,前辈不妨听我说一说,届时您再想杀我,我也不是您的对手啊。”
“也好,那你就说说你口中的我的‘心结’。”流烟笃定她说不出来什么。
月因因想了想,开口说:“前辈,我听说,你曾经错爱了一人,搭上了一生。你为他背叛师门,可他毕生所求,只为权力。即使如此,你仍然选择爱他,为他做尽一切你所不愿做之事。”
流烟嗤笑:“经年旧事,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他情担阁。可惜风流总闲却。当初谩留华表语,而今误我秦楼约。梦阑时,酒醒后,思量着。
功名利禄究竟有什么好,让世人甘愿成为它的奴隶。
月因因缓缓道:“说起来,前辈你与子夕的相识本就是一场阴谋算计,也许注定结局如此。”
那个时候,流烟假扮成子夕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去接近子夕。她步步为营,只为替自己心爱之人扳倒政敌,而子夕作为政敌之子,是一颗很好利用的棋子。
流烟没有否认:“你说得对,是我算计他。”
“子夕在与我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知道我是假冒的。但他并未告知自己的父亲,而是选择先听我的解释。我哄骗他自己无父无母,假冒他人不过是想寻一安身之所。其实,我的演技很拙劣,只是子夕自小体弱多病,又被父亲视为心头宝,养尊处优,没有见过人间险恶,所以才会相信我的谎言。”
“子夕觉得我可怜,便没有拆穿我,只是要求他父亲让我们解除婚约。可是他父亲怎么也不肯,又想方设法地撮合我们。我为了让他放下心中的戒备,向他提出假成亲。而他呢,为了使父亲安心,又可怜我无家可归,也就同意了。婚后我二人朝夕相处,我们似乎成为了很好的朋友。我也多次不忍心下手,但一想到自己所爱之人,只能狠下心来,在除夕之夜杀死了他的父亲。”
“可怜子夕,他身体一直不好,本就时日无多。这一下,更是急火攻心。他知道了我与他之间,都是在我的筹谋之中,也还是没有怪我,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还为我挡了一剑。最后他是死在我怀里的,你知道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这个月因因倒真是不知道。
流烟缓缓开口:“你说为什么他不怨我,如果他恨我,如果他没有为我挡那一剑,我或许不会这么难受。我就那样抱着他,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流逝。我知道他最喜欢看我笑了,可我当时,真的笑不出来。我抱着他哭得很大声,好像这样,就能把他留住一样。他那么艰难地抬起手为我擦眼泪,安慰我说,‘你别哭,因为我没有肩膀可以给你靠了。’”
故事至此,月因因也有些动容。
“他可真傻,总是对我这样包容,不管我做了什么,他都不会怪我。我有时候气愤地想,这个人该不会是把我当成没长大的小孩子了吧,以至于,我做什么他都不和我计较。”
月因因不懂情爱,但也感慨:“也许正是因为深爱,才会如此吧。”
“可他越是这样,我就会越愧疚。”
“真的只是愧疚吗?那后来又发生了些什么?”月因因问道。
流烟却没有像前面那样娓娓道来,只是一笔带过:“后来,不过是陈世美和秦香莲这样俗套的故事了,没什么好说的。”
月因因真心建议:“前辈,我觉得你还是尽早离开这里吧。”
流烟嘲讽:“这就是你要说的?说来说去,不过是你想离开这里罢了。”
月因因:“我确实是想要离开,可是前辈这些年在这里,受尽苦楚,又有什么意义?逃避,从来都解决不了问题。”
“你懂什么?”流烟像是被人说中了,有些恼羞成怒,大声诘问。
月因因沉默片刻,等流烟略作平复才继续说:“前辈本就是通透之人,还需要我说得更清楚一点吗?其实你恨的是你自己,你恨你不爱子夕,他至死都是为了你,从不怨恨你,但你回应不了他这一腔深情。你甘愿画地为牢,在这里了却残生。你这样做当真只是因为愧疚?还是你不愿承认你爱子夕,因为你明明爱他,却明白得太晚,以至让他丧命。你躲在这里不入轮回,不就是害怕再见到他,对面不识。又或者因果循环,下一世又换成你爱而不得了?”
流烟在月因因说的时候也在追忆,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回到了当初和子夕在一起的时候,她想抓住已经流逝的东西,却怎么也抓不住?
这时候她似乎听见了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声音,那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呵呵”流烟像是在嘲讽自己,他们二人从一开始的算计谋划到引为知己,再到后来,她一直心有愧疚,但她始终不觉得自己是爱他的。又或者确实如月因因所说,她不敢想,如果爱他,却因她的不自知,害死了他。这又该如何?她似乎陷在了自己的世界出不来。
“流烟前辈,子夕已经轮回好几世,可每一世,他都是孤独终老。我想,他是在等你。”
流烟讷讷:“等我?”
月因因点了点头,云迹叔叔把流烟和子夕的故事讲给她听,之后她总觉得也许这个故事还没有完。她又去司命那里查看子夕轮回之后每一世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一人终老。月因因想,子夕定然是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希望这一世,他们能如愿吧。
月因因也不知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她知道这样说话会给流烟带来怎样的冲击,只是她觉得,流烟应当知道这些再做出自己的选择。
突然流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然后月因因眼睁睁地看着流烟自绝生息,沦为虚妄。
说实话,这个结果月因因已经料到,可她还是被震撼到了。她想,自己应当为他们高兴,子夕终于等到了想要携手终生的人。可她又觉得是自己害了流烟,到底是自己的一番话,使得流烟心甘情愿的赴死。她无法做到胸怀坦荡的释然,她不能说自己是为了他们好,因为她分明是有私心的。
“小姑娘,”流烟用尽最后灵力凝成身影,“我很开心,这许多年困住我的其实是我自己,我现在要入轮回,重新遇见他,多谢你点醒我。我走后,你若想出去,须得和这里的异兽一搏。记住,他们的软肋在额间。”说完终究是化成一缕烟随风逝去,像是从不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