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妖惑的脸庞像是荷塘里燃烧的火莲,鬼魅而深邃地绽放微笑。
“香儿何须要走?难道你以为我会伤害她吗?”
夜色中,炫目的明黄绣三爪蟠龙龙袍一点点显现,男子修长挺拔的身形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一刻,除了飒痕,几乎所有人的脸色在一瞬间惨如白纸。
谭香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尽管飒痕已经抓得她很紧了,她还是反手捏着飒痕的手指,不断地加大力气。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牙关打颤的声音。
“王叔……?”祁御小小的脸上,眼睛圆睁,蕴含着怒气,声音却掩饰不住地害怕颤抖。
温润如玉的笑容,隽秀的容颜,除了那一对斜插入鬓的剑眉,几乎与书斋里的教书先生无二。但当那耀眼的龙袍加身,自然而然又有了一丝不可言喻的威严与霸气。他狭长的眼眸里,古潭水般沉静,甚至含着温柔的水光,但那冰刃,却在暗底凝结。
好一个深藏不露的人!
谭香惊恐地注视着那熟悉的容颜,又蓦然转头看向祁御。
如果没听错,他刚才叫他“王叔”。
“爹爹……怎么会这样?”疑惑如梦呓从口中溢出。
她不明白呵,逍遥宫的宫主,每年都来山上看她的爹爹,怎么会变成了某朝篡位的麟王?
闻及谭香的话,慕亦寒的手一松,长剑怦然落地。
除了谭香,是没人见过宫主真面目的,是以这一刻,他才知自己一直卖命的师傅,身份竟如此隐秘尊贵。
那他要他杀顾远之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他并不是冷血无心之人,曾几何时,面对尽心栽培自己的大将军,面对慈祥的岳父,他的确挣扎过,难以下手。但每每想起谭香失魂落魄的伤心模样,恨不得立刻完成任务,飞到她身边。
到头来,自己竟成了没有人性的侩子手?为他人的宏图大业做裳嫁衣?
男子温情的目光锁住谭香失色的花容,大手一招,薄唇轻掀:“香儿,过来。等爹爹做了皇帝,你就是天璟国的公主,这行宫的主人。你何须要走?”
“祁澈,你怎能当着众人,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祁御小小的身体团成一团,孤立地不断后退。他不再叫他王叔,而是直呼其名。
他本以为至少还有谭香站在身边帮他,谁知谭香转眼成了麟王的女儿,那这个世界,还有谁可以相信,谁可以求助?
男子眯起狭长的眼睛,微笑,动作优雅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卷黄绸诏书:“先皇遗诏:王弟澈才能十倍于吾儿御儿,必能安邦定国,天下生平。若嗣子可辅,则辅之;如其不才,可使澈取而代之,朕必能安眠于地下。”
说完,手掌一扬,诏书卷轴垂下,平展于祁御面前。那末段的鲜红玉玺盖印,刺痛了祁御的眼睛。
“父皇……父皇……”祁御嗫诺着,拼命摇头。
“来人,景王无能,剥去皇爵,奉养于皇家天理寺。终生不可插手政事。”祁澈大手一挥,诏书卷轴在祁御面前划过,掠出一道明黄弧影。
“不--”祁御大声呼叫,拼命抗拒着上前捉拿的侍卫,“我才是父皇的子嗣,唯一可以继承天璟大统的真龙。你们谁敢上前?”
侍卫果然僵在原地,踌躇不前。
祁澈缓缓转头,眼神一冷,寒声吐出两个字:“拿下。”
侍卫们具是一颤,再不犹豫,强行捉住了祁御的胳膊,把他架了起来。
八岁的小小少年被架着,双脚离地,还在拼命蹬踏。脑袋剧烈地摇摆着,扯掉了头顶的紫金冠,墨发揉乱,在夜色中狂舞。
谭香心中动容,上前一步:“且慢。”
祁澈转向她时,目光瞬间柔软:“香儿,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要他的命。偏养在天理寺,吃穿用度皆不愁,又能潜心修研佛法,他日顿悟得道,岂不是美事一桩?”
无忧心中一寒。对于一个从小生养在皇家,自小就被当作皇帝来培养的孩子来说,一转眼,失去了权力和亲情,还要被迫六根清净,读法修佛,是多么残酷的事?而且如果祁澈真的登基,那祁御的存在便如梗在喉,如芒刺背,他早晚会除掉祁御,以绝后患。
正僵持着,人群外忽有女子的凄哀呼喊。
“御儿--御儿--”侍卫纷纷退开一条通路,只见林太妃跌跌撞撞地跑来,衣衫不整,云鬓半垂,没有半点平日雍容华贵的姿态,脸上泣泪花了妆容,如同疯妇。
“你们把我的御儿怎么了?还我御儿--”
林太妃冲入人群,一眼便看到悠然而立的麟王祁澈,扑上去半跪在地,扯着祁澈龙袍的一摆,哭声震天。
祁澈冷笑,甩开被她拉扯的衣摆:“放心,你们母子俩不会分隔太久的。你若是对洛阳行宫不满意,本王也可叫人送你一道上天理寺修行,反正历朝远离后宫,削发为尼的妃子也不少。”
林太妃身子一怔,面如死灰,半晌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