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忘忧谷”时,已是傍晚。谭香嘟着嘴,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推开木屋的门。
“阿蛮--”习惯性地唤着,却没有听到“阿蛮”亲热的回应。屋子里,一抹颀长的身影倚桌而坐。
“爹爹--”谭香的眸子一亮,方才的郁丧一扫而去,扑进男子的怀中。
男子眉眼含笑,抱住谭香的身子。他面容隽秀,温润如玉,三十岁的男子,看起来却和二十多岁的青年一般。一身青色棉布衣袍,松垮地罩在身上,眼神温柔宠溺,若非两条斜插入鬓的剑眉,几乎要和书斋里的教书先生一般。但他教导谭香学问时,又是严谨不苟言笑的,言语气度都多了分霸气和不容抗拒的力度。
爹爹年轻时,一定是个名满天下的美男子。看着爹爹的面容,谭香就常常这样想。
五岁那年,她被“爹爹”收养,那时的“爹爹”总带着一张鬼魅面具,甚是恐怖。最初,每每忆起中原镖局的血案,谭香总会发恶梦,浑身冷汗的惊醒,这时看到“爹爹”的面具,便会啼哭不止。从那之后,“爹爹”在她面前,便会摘下面具。她很庆幸,自己是雪泠峰上第一个见到“爹爹”如此美貌的人。
男子亲昵地抚摸着谭香泼柔软滑亮的青丝:“香儿,你长大了。还跟爹爹这么没规没距。”今年,她十五岁了,已经到了及笄的年龄。她就和他想象的一样,出落成一个倾国倾城的小美人儿。
“爹爹是香儿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香儿最喜欢和爹爹亲近。”谭香又向男子怀中拱了拱。爹爹的怀抱是那样温暖,可以让她忘了所有的委屈。
头顶,男子的笑容蓦然滞住,温润的眸子划过一丝晦暗。
“你该知道,我并不是你的爹爹。以后,不准你再这么叫我。”冷厉的声音,字字钻心。
谭香不解地抬头:“爹爹,为什么?”
男子眉峰一凛:“你和泠雪峰上的其他孩子一样,都只是我捡回来的。你也该改口,跟你其他的师兄一样,叫我宫主。”
爹爹对她,既有养育之恩,也有教导之情,无论是“爹爹”还是“师傅”的称呼,都不足以表达她的感激。可现在,一句“宫主”,似要把往日恩情全部打碎,爹爹忽然的冷情令谭香心痛。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爹爹是杀人不眨眼的逍遥宫主,冷戾绝情是他的代名词。可是爹爹从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还把泠雪峰上最好的东西通通拿到她面前,好像那些雪蜂,还有“画影”……
今天的爹爹,好反常。可她还是温顺地唤了句“宫主”。逍遥宫里,没有人可以违抗宫主的命令。
“香儿,我今天来,是要接你回泠雪峰。”男子转入正题,顺手为她拢好耳边的发。
谭香睁大眼睛:“怎么突然要回泠雪峰?”
十年前,她以为爹爹会带她回泠雪峰,可是他把她安排在了这片世外桃源。十年后,她已经打消了对那座雪山的好奇,爹爹却忽然要她回到泠雪峰!
男子仰起下巴,用深沉的嗓音说:“你的四师兄血狼,已经背叛师门。从此逍遥宫不再有血狼此人,我要你回去,接替他的位置。”
谭香惊讶不已。她虽然没有上过泠雪峰,但也听说过四师兄血狼的事。他与她几乎是同时拜入师门,而当十二岁的她还在花间扑蝶的时候,四师兄已经成为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第一杀手,血狼。
可是,四师兄怎么会背叛师门呢?背叛逍遥宫的下场,不是只有一个“死”字吗?
谭香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逍遥宫主却只笑不答。
半晌,谭香凝着眉摇头道:“我还不能回去。今日我在山下,输给了人。我不服气。若不能打败此人,我就算顶替了四师兄的位置,心里也不踏实。”
男子挑眉,十分感兴趣:“哦?谁这么大胆,欺负了我家香儿?”心里却暗暗思忖,香儿悟性极高,是练武的奇才,又有他一手调教,普天之下,能打败她的,不过十人。这其中,就包括了他自己和她的四位师兄。这个人,会是谁呢?
谭香想起被夺剑之事,说出来也是自己脸上无光,只撇撇嘴:“反正我很快就会变本加厉地讨回来。”
正说着,木屋外响起叩门的声音,一个清朗的男声拖长了问:“香儿,你在吗?”
“是寒哥哥回来了!”谭香一跃而起,冲过去开门,眸子里掩不住的兴奋。身后,男子不着痕迹地戴上了面具。
“香包子!”木屋的小门才开了个缝,门外的人已经闪了进来,大手不规矩地袭上谭香的脸颊,轻轻捏了一把,然后装作深沉道,“又吃胖了。”
谭香脸上发热,小女儿家的娇羞态毕现:“寒哥哥好坏。”
月浅星疏,小木屋的门外,站着一名青衣竹篓的少年。月色照人,映得他玉濯肌肤更明亮光滑。
他英气勃发的面上,刻着瘦削的弧度。一双美眸流淌着不羁的春江丽水,此刻染了月光,全部荡漾着柔情绵绵。唇角微弯,神采夺人,颀秀的身姿如新生的桐树般朝气蓬勃。
此人,正是日前指点陆华上山求教的少年!
绝色的少年男女相倚而立,笼罩在月光下,如同一幅完美的画卷,美不胜收。却被屋内的一声咳嗽打破--少年这才注意到屋里还坐着一个戴面具的男人,当下恭敬地曲身:“亦寒拜见世伯。”
逍遥宫主“嗯”了一声,少年才敢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