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句话,方青宜的笑容在嘴角微凝,浓密眼睫覆下来,遮住狭长双眸。一个轻细的声音自心脏深处挤压出来,在胸腔空空回荡
不会有了。
阿姨没有察觉:阿姨要走了您别嫌我多嘴。闻先生对你是真挺好的,总守着你睡着,才开始熬夜工作。我看他好忙,但为了照顾你,都把工作推到晚上,根本没睡过几个整觉。
方青宜面容有细微失神。在阿姨察觉到不对劲之前,他捏紧筷子,默默地吃了口菜。
俩人吃完午饭,阿姨收拾干净餐厅和厨房,回自己的卧室取了行李准备离开。方青宜叫她稍等,去了趟楼上,下来时递给她一个厚厚的红包。
给宝宝买衣服玩具。
阿姨是本分人,闻驭开的薪水本来就很高,她不愿再受额外的恩惠,执拧地推拒不肯要。方青宜不喜欢在这种小事上啰嗦,被推得有点火了,语气一沉:给你就拿着。
阿姨被他一斥,拎着行李,为难地望向他。
两人僵持之际,房门咔哒一响,被人推开了。
闻驭走进房中。
他目光落过去,注意到站在客厅的两人,看了看方青宜,注意到他手指间攥着的红包,心中了然,把文件袋放在柜子上,边换鞋边说:阿姨,你等等,我让司机送你去车站。
阿姨连连摆手:不用的,我自己搭公交车去就可以。
别客气,车就在外面,我都交代好了。闻驭走到方青宜面前,抽走他手里的红包,直接塞进阿姨手里:这是我跟青宜的心意,拿着吧。
阿姨左右推不过,感谢地收起红包,道别了两人。
房间里再次只剩方青宜与闻驭两人。
过了气氛凝固的片刻,方青宜先一步转身,坐在沙发上。
阿姨在的时候,即使她不开口讲话,忙碌的身影也会增加房子里的生气。可是她一离开,偌大的房子就变得愈发空荡了。
方青宜伸手摸了摸睡裤口袋,下意识想要找什么。紧接着他想了起来,手术做完后,当他能够下床走路,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家里所有的烟,统统丢进了垃圾桶。
都说Omega怀孕后,很快能够感知自己身体的变化,对腹中的生命萌动有本能的察觉。可是,对于那个意外来临的胎儿,他竟一点都没有察觉,陷入消极、糟糕的情绪里,变本加厉地抽烟、喝酒、熬夜等他在深夜的另一个陌生城市,腹部绞痛,血液从体内流出,他才惊慌无措意识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能被他保护好,要从他体内消失了。
一并消失的,还有他感知情绪的能力。
原本纷杂如麻的心境,也变得空洞麻木。在小镇的医院待了一天,他转回K市最好的医院,接受生殖科主任为他进行流产手术。他躺在手术台,打开双腿,医生戴着医用橡胶手套,将手术钳一点点从他下体推进,探入他生殖腔,将残余的组织,彻彻底底清出体内。
他腰部以下被局部má?zuì,手术钳的进出没有任何感觉,仰头盯着手术室的天花板,微微收缩的瞳孔,被无影灯照射得一片荒芜。
如果说眼下的自己,内心还剩什么情绪,方青宜想,那应该是讽刺吧。
他与闻驭进行那场漫长、混乱又残忍的xìng?jiāo之后,他这幅不完整的Omega的身体,竟然偏偏怀了孕。而等他有所察觉,还没能成形的胎儿,又如同抓不住的风,从他身体里消失了。
就像一出黑色戏剧。
想到这里,方青宜低下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从来没有说过,也绝不会开口对闻驭说的一件事是:他其实不讨厌孩子。
有时他看到大嫂家可爱的双胞胎,甚至隐隐心生羡慕。他想要小孩的想要自己与闻驭的小孩。
如果没有流产,孩子继续在他肚子里健康顺利长大,他会不会动摇,改变想法,放弃与闻驭离婚的念头?方青宜眼神黯了黯。不会有答案了。
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