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嘉没有像在客栈里那样对他不理不睬,听到这句话,猛地转过身,大步地走了回来,杨可被吓住了,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她迈了三步就逼近到自己面前,几乎是鼻子对鼻子的距离,咬牙切齿地问:“错哪儿了?”
“我……我不该……”杨可结结巴巴地说,“瞒着你……来阿拉善。”
小花从欧阳嘉的耳朵上活了起来,偷偷地趴在上面看着他,欧阳嘉隔着墨镜看不出眼神,但声音里全是怒火,举起手指,戳着他的胸口说:“杨可,你出息了,偷拆我快递?!这是损害公民基本通信权益的知道不知道!?”
“是!我知道!”杨可连声说,“等这边的事一完,我就去自首!”
“自首你大爷!”欧阳嘉厉声道,“你是想什么事都自己担吧!?每次都这样!从我们结婚之后的每一件事!你都是自作主张!想死可以啊!你自己去死啊!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如果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不是就打算像我爸一样,在一个夜晚莫名其妙地失踪,然后再也没有任何一点消息!?”
她越说越火大,几乎想抬手狠狠扇杨可一耳光:“你要死,也得等我们把离婚手续办完再死!老娘愿意当离异妇女也不愿当寡妇!免得以后二婚的时候被人说克夫!”
“别别别!”杨可简直要卑躬屈膝了,“没有……那么严重吧,我就是想,你工作忙嘛,事情又多,这边的事,我先过来看看情况……没有打算瞒着你。”
欧阳嘉冷笑道:“手机关机,一切联系方式拉黑,不都是你干的吗?是离家出走还是意外失踪?怎么?想当路标啊?过了几十年一百年,也许你的干尸从戈壁滩重见天日,还要麻烦你考古系的学弟们来辨认‘遇难者身份’也说不定呢!”
她猛地推后一步,摊开双手,耸耸肩,在自己面前的空气里划下一条线:“我们结束了,杨可,从这一刻起,我是真的不愿意再跟你有任何联系,我以为你会变好,会体谅别人的心情,我以为你知道夫妻是一体的不该有隐瞒,我以为……既然我们都一起面对了那么多生死关头,你应该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可是我错了,你不知道,你就为你愚蠢的个人英雄主义买单吧!我再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个自以为是,觉得自我牺牲还陶醉得不得了的大笨蛋!”
说完,欧阳嘉转身要走,杨可反应敏捷地扑了上去,挡在她的面前,一咬牙,看看四野无人,唯一的哺乳动物就是窜来窜去的长尾巴沙鼠,立地抛掉了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噗通一声就干脆麻利地归了下去,苦苦哀求:“老婆我错了,真的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不敢了,给你跪下了还不行吗?!”
欧阳嘉先是一惊,继而大怒,气得差点抬脚踹他:“杨可!你还行不行了!都学会死缠烂打了!?”
杨可苦着脸,下意识地抱头打算原地打滚耍赖,反正现在没人看到,面对的又是自己老婆,没什么可丢脸的,谁知道他提心吊胆等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挨到一脚,诧异地抬头看时,却发现欧阳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晶莹的泪水顺着面颊一滴滴地滑落。
小花特别新鲜地伸出细长的叶片去捞泪珠,还举到‘眼前’仔细观察。
“老,老婆?”杨可嗖地一声就跳了起来,手足无措地问,“你怎么哭了?”
“你管不着!”欧阳嘉口气很凶地说,狠狠地摘掉墨镜,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转身就走,杨可哪能放过这个机会,从后面冲上去,鼓足勇气一把抱住了她,呐呐地说:“别哭……”
欧阳嘉背对着他,感受到他用力箍紧的手臂,背后的胸膛是如此熟悉而温暖,让她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肆意横流,带着哭腔说:“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死了,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她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努力,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可以无条件信赖的,没有人是可以永远倚靠的,她只有不断地往上爬,才能让自己更加安全,不必伸手索取别人的帮助。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做到了可以不依附任何人而独立,她不需要那些坊间流行所谓的人间温馨,什么父母,家庭,婚姻……有什么用呢?父母抛弃过她,家庭容不下她的存在,婚姻只不过是过日子……
可是她忽然意识到,杨可的存在潜移默化,已经不像是她认定的那样可有可无了,她可以想象自己和杨可离婚,彼此再无往来,甚至再不会见面,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分开过着各自的生活,有喜有忧,但是她从来没想过,杨可会死。
那是真正的离别,再也无法挽回。
杨可不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没心没肺地过着混吃等死不务正业却也很开心幸福的平凡日子,不会随着年龄增长老去,到了六十岁还是个听到什么新鲜事都要插一嘴的老顽童,他会死,他的生命停留在二十七岁的这一年,戛然而止。
“没有,没有,我没事的。”杨可紧紧地抱住她,轻声哄着说,“我很怕死的,绝对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你想想,我有你这么好的老婆,马上就要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我也与有荣焉,怎么会舍得死呢?嘘,别哭了,我在这里呢,你摸摸,我是活的,热乎着咧。”
“呕!”小花实在听不下去了,吐槽道:“猥琐!下流!恶心!这还当着孩子呢!”
说着它一溜烟地从欧阳嘉肩头溜下来,挥舞着叶片在周围飞来飞去,拿地面上的甲虫当棒球打着玩。
欧阳嘉哭了一阵子,好像心头的乌云终于散开了,天知道她昨天在金月亮客栈里看到杨可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心口那块一直堵着的石头却也是终于放下了,她一路赶来,不顾一切,生怕自己来晚了,万一杨可就像自己父亲一样失踪,或者干脆找到的是他的尸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