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尽量轻描淡写了，但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恨意还是滔天而起，哪怕苏雪珍已经灰飞烟灭也不能平息他的怒火，一想到甜甜刚才在他怀里哭得发抖的样子，语气就变得生硬了起来，“我永远不能原谅她。”

出乎他的意料，霍清泉没有立刻激烈地反驳，保持着平静问道：“我母亲是已经死了吗？”

“怎么？”尤立桐反问道，“你想去告我？谋杀？”

“不。”霍清泉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我也不得不想一想，也许这是真的，我母亲和野子叔一样，都是很厉害的降头师，他们来尤家，是别有用心。我愿意相信你，尤先生，只是我真的……一时难以接受。”

他微微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夜色，一轮明月遥远地挂在深蓝的夜幕上，周围一丝云彩都没有，预示着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和这季节的其他时间一样。

只是，他再也没有母亲了，短短的一夜时间，天翻地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尤立桐轻声问，话里的意思很明白，霍清泉倒也没有很诧异，稍微思索了一下，坦率地说：“还不知道，不过我打算先回马来西亚一趟，送我母亲的骨灰回去下葬。”

尤立桐叹了口气，还是把实话告诉了他：“她没有骨灰留下来。”

当天处理苏雪珍的尸体，大家是很慎重的，毕竟有老园丁死后断头还能飞起来咬人的前科，谁也不敢大意，也不知道这种高级降头师是不是还有什么‘夺舍’‘换魂’之类的把戏，于是先让白衣阿赞用符咒把死者的魂魄定在身体里，再由蓝桑的本命蛊喷火焚化，留下的一点灰烬也被袁道长包起来带走了，说要带去青城山法坛‘永镇’，一番系列下来，真个是走得干干净净，上哪里还有骨灰交给霍清泉。

霍清泉呼吸微微一窒，也很快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我明白，虽然我对降头术了解不多，但既然那几位大师都在，应该不会轻易让我带走骨灰的。”

“你理解就好。”尤立桐叹了口气，“当时你晕了过去，没有亲眼见到后面的事，也许真的很难以想象，但是我用我个人的名誉和人格向你保证，这都是真的。”

“那我母亲的私人物品，可以让我带走吗？”霍清泉提出另一个要求，“既然没有骨灰，我作为她儿子，给她立个衣冠冢，以后也有个祭拜的地方。”

察觉到尤立桐的目光，他第一次倔强地表达了自己的执拗：“她毕竟是我母亲，不管她做了什么错事，她生了我，养育了我，这都是恩，我不能忘的，要尽这个孝。”

尤立桐无奈地说：“我不是拦着你，但是……这件事太过关系重大，她所有的私人物品，我都没有留下来，除了一些要紧的东西，包括我和甜甜的私人物品，连那栋房子一起现在已经都销毁了，什么都不会留下来。”

经历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动不动脚下就钻出各种七七八八的符咒怪物来，他哪里还敢住在那屋子里，哪里还敢带走什么东西，苏雪珍可是替他打理家务的女人，全屋什么地方没去过，什么东西没摸过，万一她在上面下了什么降头术怎么办。

“是么……”霍清泉又转过头去看着窗前的明月，声音喑哑地重复了一句，“什么都没留下来？”

话已至此，尤立桐自觉已经仁至义尽，该开解的话都说完了，他坐在这里气氛也不是很融洽，于是直接切入正题：“你回马来西亚去过一段时间也好，散散心，把事情都想清楚，你还年轻，还不到三十岁，以后的路很长，不要因为一时的挫折就想不开。”

霍清泉爽快地点点头：“好的，我明天就出院，回银行交接一下工作。”

那股愧疚的感觉又没来由地涌上心头，尤立桐开始反思自己态度是不是有些过分，但仔细想一想，他现在是作为受害者家属来谈话的，并不是作为一个血缘上的父亲……何况霍清泉应该不知道这个秘密。

但理智这么想，感情上他还是又有些舍不得，放软声音说：“也不必这么急，等你伤口彻底好了再说，这样吧，你可以出院，回去休息几天，再去处理公司的事。”

他想了想，补上一句：“你在马来西亚想放多久的假？半年够不够？这半年里我也会替你留心一下，公司里有什么合适的岗位你可以做。”

霍清泉意外地抬头看着他，惊讶地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您还愿意让我重新回到尤氏吗？”

“那不然呢？”尤立桐看到他眼神中含有的一丝无措，心又软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是那种搞株连的人，你母亲是你母亲，她做的事再恶劣，你是无辜的，我知道。”

说着他起身离开，叮嘱道：“好好休息吧。”才走出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回身说：“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从今天起，和甜甜保持距离。”

霍清泉本来礼貌地站起来要送他，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怔，苦笑道：“我懂，现在的我，也没脸去见甜甜了，毕竟你们都说，是我母亲把她害成这样的。”

“不是这个原因……”尤立桐摇摇头，“好吧，就算有这个因素吧，你们俩都在苏雪珍身边待过，我担心你们是不是被下了什么降头，还是分开隔离观察一段时间为好。”

霍清泉抿着嘴，似乎对这个理由不感兴趣，恭敬地送尤立桐到门口，然后退回来，乌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关闭的房门。

良久，他微笑了起来，自语道：“甜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