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扬起手臂,腕上银铃再度响起,一声一声穿得很远,将无数隐藏在黑气当中对着客厅里的活人蠢蠢欲动的鬼脸给狠狠地击打了回去,火点感应到她的情绪已经恢复正常,也放心地在空中一个盘旋,急促地扇动着翅膀飞上半空,肚子里的红光一明一暗,仿佛在憋大招。
苏雪珍眼看这一老一少联手之后,自己这边的杀招首先受到了影响,狠狠一咬牙,对着黑衣人喊道:“你现在还不明白吗?你我在这群中国人眼里都是异类,其罪当诛,没有什么分别,你难道真要和我死缠烂打到底?说起来你不过是来找人的,现在人已经找到了,还不快走!?你年纪轻轻就是鬼术大师,难道要死在这里才甘心?”
黑衣人八风不动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冷冷地看着她,近乎蔑视地说:“师父曾经对我说过,我们这种修炼鬼术的人,就是要走死路才能活下去,心里有半分软弱,身后有一寸退路,都会死于反噬,也亏你修行了这么多年,这一点都看不透,难怪只能缩在这里谋夺凡人的财产。”
“你懂个屁!”苏雪珍脸颊抽动,双手箕张,指尖拉长到极限,本来尚算柔美的一双手此刻绷紧得跟退了皮的鸡爪子一样,惨白惨白的,怒吼一声道:“启阵!”
花园里的红色光线,刚才被黑气逼得缓了那么一缓,被她这一声唤醒,剧烈的蠕动起来,包括泥土下面的部分也在冉冉升起,犹如一张撒开的渔网,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拎起,缓缓合拢,而在其中的这些人,就是网中的猎物,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连根拔起。
一片阴风惨惨鬼哭狼嚎之中,蓝桑的腕上银铃之声和袁道长弹指的清脆声音依旧清晰可闻,勉强稳住了在场所有人的清醒神智,不至于再互相残杀,杨可挤在人群里帮着维持秩序,不停地反复劝说:“不要怕!不要乱动!要相信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不能自乱阵脚,这时候不能乱!”
尤立桐虽然急怒交加,也还算镇定,点着头,对周围那些六神无主的人保证:“他说得对,我们现在不能乱,不能给道长添麻烦,大家放心,我和你们在一起,共同进退,绝不先跑。”
一个小保安哭丧着脸说:“尤先生,你说这话,让人怪不安心的咧!好像我们只剩下死路一条了似的。”
也许是女性的思维更加坚韧,在经过了刚才那么多事之后,保姆小李反而沉住气了,她从制服领口拽出一个玉佛,紧紧地握在手里,小声地说:“有鬼也不怕的,我们乡下有说法,只要你心眼清白,自己站得住,鬼也不能把你怎么样,来,大家跟我一起念佛。”
厨子刚才自己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现在就差倒在地上等死,气息奄奄地说:“临时抱佛脚怎么会有用,菩萨都不保佑你。”
“乱讲!心诚则灵,再说,刚才咱们都被鬼啊魂儿啊的给上身了,才会自己人打起来,嘴里念着菩萨,至少可以护身定神,哎呀你不信就算了!”小李说着,自顾自地握紧玉佛,开始喃喃地念经。
杨可对宗教信仰一向很尊重,这种时候不管是哪位菩萨神灵,只要能拯救大家,那他一点意见都没有,他还是警觉地站在大家面前,盯着场中的战局变化。
可是……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到诵经的声音变大了些,声音也变了?是个男人的声音。
他茫然四顾,寻找着突如其来的念诵经文声音的由来,客厅里,没有,花园外面……他扫视过去,眼睛突然一亮,客厅侧面的走廊,窗户也已经破碎了,夜风无遮无挡地吹进来,站在他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这一面花园的一角,那里远远地站着一个人,虽然夜色浓郁,鬼气弥漫,但苏雪珍血魂阵的红光此刻已经远比刚才炽烈许多,可以充当照明灯来使用了。
何况那人还穿着一身白衣,垂目敛眉,那张熟悉的脸,清清楚楚,是白衣阿赞!
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嘴唇微动,好像并没有发出声音,但念诵的经文却一字不漏地传遍了整个花园,从四面八方再度折返,回荡在红色光网之间,每一声都像是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向红色光网上无数的图案和符咒。
如果说,袁道长和蓝桑只是勉强维持着大家不被干扰,黑衣人和苏雪珍的斗法是系出同源只拼谁更狠更黑,那么白衣阿赞就是针对性的毁灭打击,正好克制住所有的污秽邪气,一切鬼魅血光,眼看着那层密不可破的红色光网停止住了往里收紧的势头,似有生命一般地波动起来,好像自主性地开始犹豫要不要逃跑。
杨可硬生生地咽下了冲到嘴边的惊呼,甚至还刻意地转了个身,他不能让任何人觉察到白衣阿赞这支奇兵的加入,本能告诉他,这是他们唯一得救的希望。
但是苏雪珍是什么人物,白衣阿赞修行的佛法正是她的克星,才一出现她就立刻觉察到了异样,待听到诵经声的时候,知道是自己大意了,没有在血魂阵困住他的时候第一时间让老园丁直接弄死以绝后患,以为可以慢慢地抽魂夺魄,甚至用这尊修行者的尸体来滋养血魂阵,使得阵法威力更上一层楼。
万万没想到,她留下了这个人的性命,在这种危急关头,居然脱困而出,而且不惜代价地要将自己彻底毁灭!
她眼神一黯,脸上的血流得更急,在完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一直被保安队长压在地板上,好像已经累了,已经安静很久的尤甜甜,一双眼睛突然睁开了。
她的眸子乌黑,眼白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