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是彻底废除银两,全国通行银币,先从征税、发饷发俸开始,往后连民间贸易,也要渐渐摒弃银两往来,而用银币计算;
其三是仿盐票之法,令天下贩售洋货的商人俱要向朝廷购买印花,货额一百元,须购一元印花一枚,否则各地关卡,均可查扣。相对的,可以取消海关的入口税,令外国货物自由入口;
其四是准士子上书言事,于各省、京师均立纳言局,生员以上的士子不论有何冤情或是想要议论国家政事,都可封固表章,由纳言局转交御览,表章要用铁柜装盛,锁匙持在纳言局的官吏手中,即使是总督之尊,也不可私自开柜察看,就像唐朝武后所立的铜匦一般。
他把那手本小心收好,这才道:“此事本官会原原本本地奏明皇上,听候圣裁。至于足下……”看了赵烈文一眼,忽然高叫道:“来人啊!”
警备营的便衣护卫本来就在隔壁听着动静,一闻钦差大人叫喊,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过来。屈培元一看自己在燕子矶跟过的那人正坐在钦差面前,不由得就是一愣,还道他要对大人不利,当下拔了短枪,指着赵烈文喝道:“跪下!”
柳树声摆手把他挡住,道:“此人是钦案的重要干证,现下本官要连夜带他启程回京面圣。你去预备一下,咱们马上就走。”
屈培元惊疑地看看钦差,见他一脸不容置喙的表情,也不再问什么,立刻召集部属去了。不多时十名护卫都赶了来,柳树声叫一人赶回上海去,只对宝鋆说自己急着回京,别的一概毋须透露。他倒不是信不过宝鋆,实在是兹事体大,万一泄露风声,何桂清不知会不会破釜沉舟,到时自己跟赵烈文的性命都难保。至于得罪宝鋆之处,大不了等以后见了面再谢罪罢了。
他们一行十人分坐两辆马车,等天一亮,城门一开,便从北门出了江宁城往京师方向赶路。一路上柳树声又再细问赵烈文,却知道他那天在船上盯上自己绝非偶然,而是何桂清听说上海来了钦差,叫他去探路的。赵烈文在上海没探到什么消息,转了一圈搭船回江宁,没想到却遇到柳树声和屈培元两人。
柳树声装客商还有几分像,可是屈培元虎口有茧,又是一副昂首阔步的军士做派,赵烈文一转念间便意识到不论八旗还是绿营都没这样的兵,惟一可能性是从京师来的新军。新军会出现在这里,那么不用问,同行的人准是钦差无疑了。
他心里早有打算,并不回总督衙门告诉何桂清,却一路接近窥探柳树声,等到确认他可以相信以后,才找上门来把事情和盘托出。
没想到皇上一番好意为他加派的护卫,却成了自己暴露身份的马脚,柳树声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现在他最担心的,是如何能够安全地离开江苏。江宁北去不远就是安徽省境,柳树声记得有一支三千多人的新军为了清剿陈玉成残匪,还在大别山一带没有离开。
只要到了安徽省,拿出自己的身份来,叫地方官派人去通知新军将领分兵保护,那就万无一失了!料想何桂清再是大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派兵追杀钦差的。
“咱们走了多远了?”柳树声这么想着,不禁有些急躁地问负责赶车的军士。
“回大人,才出江宁二十多里地。前面不远就是东葛镇,大人是否要停下来打尖歇息?”
“不停!”柳树声不假思索地命令:“等会到了镇子,你们下车去买些干粮,我们昼夜赶路,越快抵达京师越好。”
照了柳钦差的吩咐,马车在东葛果然只是稍作停留,一名军士下车去买回来一百多个馒头,便又继续赶路。
马车摇晃着在官道上奔驰,柳树声一手抓着馒头,一手抓着酱菜吃得津津有味,赵烈文见状,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声。
“足下为何忽然叹息?”柳树声咽下嘴里的馒头,看着手脚上了轻镣的赵烈文。不论怎么说也是要案的证人,须得略加拘束,以防他半路逃走。赵烈文也并没抗拒,乖乖地任凭军士给砸了镣。
“生员在何军门的幕下办事,常见他用餐,一餐凡几十样大菜不止。如果举国上下的官吏都像大人这般节俭清廉,何愁天下不兴!”赵烈文似乎十分感慨。
柳树声想了一会,摇头道:“本官这几年来恭沐圣恩,常听皇上说一句话:清官不如能臣。如海瑞刚直不阿,两袖清风,死后只遗俸银八两、旧袍数件,是为清官;如张居正辅弼幼主,担荷宇宙,十载变法,国藏日充,是为能臣。海瑞一生,清而不能用,张居正虽然私德有玷,却使府库充盈,万历凡三大征,全是靠着张江陵秉政时候攒下的老本。皇上要我们臣子做张居正,不要我们做海瑞。”
“可是……”赵烈文刚要发表一下异议,忽然马车的车轮像是别到了什么东西,骤然一颠,车身腾空翻起,嘭地一声重重的摔向一边。
车里的四个人全都摔得七荤八素,两名军士情急中抱住了柳树声,给他当了肉垫,赵烈文却有些惨,脑袋在车门上一撞,当即昏了过去。
柳树声晕头晕脑地撑起身来,叫道:“屈培元,怎么了?”
因为震动,车门给摔得松了开来,柳树声勉强从两名军士身下爬出,正要推门出去看个究竟,忽然耳中却听砰砰砰几声火枪响,屈培元大叫道:“大人不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