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心存奉旨革去一切职务,并没有即刻返回常熟老家,而是暂且在京城客寓起来。毕竟这一路上到处都是兵火,他这一把老骨头着实禁不起这等折腾了。
但是皇帝素不喜他,这一次好容易抓住他的把柄将他撤职,岂有再容他逗留之理?下了一道圣旨,教他速速回籍。
翁心存自己倒还无可如何,一边却气坏了儿子同龢。他怒火的矛头并非指向皇帝,而是瞄准了恭亲王。想翁家父子二人,自从恭王开府以来,便诚心诚意地追随左右,自己更是竭尽所能地替他打牢了与京师士子中间的关系网,现如今在京的儒士监生,对恭王爷的印象都十分不错,这跟自己的大造舆论是脱不开关系的。
这几年来就算没有功劳,总算也有几分苦劳,没想到父亲有事,王爷竟然不肯援手,这不得不叫翁同龢有些寒心。于是这两次王爷见召,翁同龢都推说父亲有病须得侍奉左右,故意给他吃一个闭门羹。
翁心存眼光何等老到毒辣,一眼就看穿了儿子的心思。不由得暗想究竟是还不曾在仕途上历练过,定力始终欠缺那么几分。想了想,叫家人准备出门,到恭王府去拜王爷。
翁同龢虽然不愿,可是父命难违,只得老老实实地唤了轿子出门。
两人到时,袁潜恰好刚刚回府,一见面,仍是照着以往亲王参见师傅的礼节,跪了下去,劈头便道:“无力替师傅周旋,本王之过也。”
翁心存连忙拦住,道:“老朽已经不在其位,王爷不可自失了身份。”
袁潜摇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师傅教训之德,本王永不敢忘。”
翁心存涩然一笑,对儿子道:“同龢,把东西拿出来。”
翁同龢应了声是,从随身带着的一个木匣之中取出一样物事,双手捧上。
只听翁心存道:“老夫奉圣命将要还籍,临行之前,特地来与王爷诀别。此是老朽收藏多年的一副软玉棋子,就送与王爷,权且留个纪**。”
袁潜连忙接了过来,只觉脸上有些发烧,歉然道:“师傅此次有事,小王没能帮得上忙,心里一直愧疚无地,岂能再受师傅的厚赠。”
翁心存一笑,道:“君子以心相交,何必斤斤计较于些许得失。”一捋胡须,笑道:“今日老夫棋瘾大发,未知王爷可肯纡尊与老夫对着一局否?”
袁潜自然无不答应,他的棋艺也不算差,虽然自分不能必胜翁心存,可是输赢局面,总在五五之间。
坐了下来刚要猜枚开局,忽听翁心存道:“老朽有个新鲜玩法。咱们摆了两张棋盘,老朽一人与王爷同小儿两人分别对局,却也有趣。”
翁同龢有些吃惊地望了父亲一眼,只觉他今日的举止实在颇有些异样,不知安的是什么心思。
这两局同开,差异立刻显现出来。袁潜的棋风锋芒不露,一步步稳扎稳打,先将自己的气眼做活,才去考虑朝外扩展;而翁同龢却喜欢在敌方地盘里遍地开花,四面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