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中流道:“这教书娘子不教四书五经,倒教弟子背诗词歌赋,也是奇了。”
周子峻道:“况先生不知道,我师娘是最瞧不上四书里那些个规章教条的,否则也不会嫁给我师父这么个做镖师的啦。听师父说,当年追求我师娘的人从金顶得一直排到山脚下,偏我师娘就喜欢了我师父。我师娘说,诗词可以娱情,更可养性,连夫子也说,诗三百,思无邪。大文豪做文章偶尔也不免虚情假意,但诗词上却是丝毫藏不住格调高低的,乃是求真的最佳途径。倒是我见了况先生,却又想起两句来。”当下吟道:“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况中流知他吹捧自己,哼了一声并不接腔。倒是双双听了问他什么意思,周子峻笑着答了,末了道:“你还小,这其中感慨一时体会不到,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啦。”双双道:“谁说我不知道?你是怜惜花谢啦草枯啦人老啦。我邻家有位姐姐,春来的时候看着花欢喜,花落了就对着落花流泪,我问她为什么哭,她说的话便和你说的也差不多。”
周子峻道:“室女伤春,原也难怪。你那位姐姐倒是个多情人。”
双双道:“可不是。她和我说过之后,我再看花谢啦也就觉得花好可怜。她常常在树叶上写写描描,我问她写的什么,她便念给我听,和你刚才念的那些句子也差不多。我有时候听得懂有时候听不懂,她说我长大后就懂啦。不过我虽然不懂,但她念着好听,我也喜欢听她念。有时候我俩坐在一起哭哭笑笑,我阿哥就说我被她带傻啦,他才傻,什么都不懂。”说到这里想到哥哥,眼眶便有些发红。
周子峻急忙岔开话题道:“你说你那位姐姐也会写先前那种句子,你可还记得她写过什么?念给我们听听?”
双双道:“她写过的可多啦,我也记不得许多。有这么一首我还记得。”想了想,念道:“人不见,相见是还非。拜月有香空惹袖,惜花无泪可沾衣。山远夕阳低。”(注)
她念得稚嫩,本无什么感染之力,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周子峻感于词中伤春自伤之情不禁恻然,心想民间竟有这般才情的女子,可惜沦落农家,也算薄命了。耳中突听得一声轻叹,一个全然陌生的声音低声道:“相见是还非。可不是相见似还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