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池晟柏在齐老头家住了五天，每天早上都和季白出门，甚至后来季白又朝卖鱼的阿胜借了辆三轮车，晚上借走，第二天天亮就给还回去。

最后废厂的小仓库被他俩搬空了一大半，剩下的没多少季白却说不搬了，他重新用那把旧锁把仓库门锁上，季白就是这种习惯，凡事留一线，何况也并没想着把这小仓库搬空。

那些生铁一块就是一斤，比废铁的价钱还要贵上一些，统共卖了一千六百六十七块八毛，买铁的大叔指着称，给季白看上头的数字儿，最后给他填了个整，一共是一千六百百八十块。

季白拿着那一沓子钱，眼睛弯着笑眯眯的，露出两颗白生生的小虎牙。买铁的大叔打听了季白这是打哪儿来的铁，季白也没藏私，直接告诉他废厂后头小仓库的位置，大叔得了便宜，想是把剩下的铁独吞了，季白卖铁这小秘密也就没散播开来。

随后一天，季白揣着五百块进城，是和池晟柏一起走的。

池晟柏走的时候是早上，城里头来了人接他，和他差不多大的几个兵，一水儿的绿军装黑军靴，瘦高个儿，歪带着帽子，一瞧就知道是平常跟池晟柏混的好的兵痞。

其中一个嘻嘻哈哈地勾着池晟柏的脖子打量季白，一群大兵哥睁大了眼睛瞧新鲜，都被齐老头家两个漂漂亮亮跟画儿里走出来的似的男孩子煞到了。他们部队里大都是糙老爷们，有长的俊的也最多到池晟柏这个德行，浑身硬邦邦的，一天不刮下巴上的胡茬子就扎人。

季白认得那个勾着池晟柏肩膀的兵哥，姓路，叫路俊。确实人如其名，瞧着是和池晟柏不一样儿的俊朗。他有一双上挑的眼尾，看人的时候似乎带着点儿不一样的风情。但五官却深邃而硬朗，那双眼睛生在那样儿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居然不显得违和，反而透出一种凌厉的柔和来。

上辈子一直到了最后他跟池晟柏都是最要好的，两个人在四九城里头的背景都不差，大院儿里光屁股打滚儿混出来的交情。而就在池晟柏为了季白不折手段的时候，抿紧嘴角一声不吭却眼带鄙夷的也是他。可他的鄙夷不对池晟柏，只对季白。

圈子里兴起玩儿小男孩的时候，池晟柏和路俊都是不沾的，池晟柏因为有了季白，而路俊压根儿是不感兴趣。他从来不相信什么为情所困，也看不出季白的一点儿好处来。

季白死的时候，他家里已经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妻子是个门当户对的闺秀，是家里头的包办婚姻，这本来是池晟柏要死命挣脱的事儿，可他却接受的甘之如饴。

季白上辈子从来没认清这个人过，他好像永远理智的像一块冰，又像一块铁，但手段是不差的。当年龙城里他和池晟柏合起来几乎就顺风顺水，如果说池晟柏是狮子，那他就是一头狼，有点骄傲，有点狡猾，躲在背后伺机而动，一出手就咬掉你一大块肉来。

路俊这会儿站在池晟柏后头，一群人里头只有他的帽子戴的正正的，一身军装笔挺，瞧着又帅又整洁。他揽住池晟柏的脖子，下巴垫在他肩膀上，饶有兴趣的打量站在一边儿的季白和池小静。

池晟柏一把把他从自个儿身上掀下来，瞧着这一群兵痞围着季白和他妹子上上下下的看就有点儿不高兴。他脚上趿着一双齐老头的黑布鞋，照着几个人的小腿肚子一人一脚，一边儿踹还一边儿嚷嚷。

“看什么看，眼珠子都掉出来了，我家丫头也是你们这些土匪配看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一群兵痞子又瞧了季白和池小静好几眼，直把小丫头瞧的往季白身后躲，然后才压着池晟柏嘻嘻哈哈的打闹一通。

“你好，我叫路俊，是你哥的战友。”路俊走过来和季白池小静打招呼，见他在面前有模有样的伸出手，池小静偷偷躲在季白身后瞧了他一眼，直接闹了个大红脸。

“季白，这是池小静，池晟柏的妹妹。”季白抿了抿嘴角，伸出手和他相握，抬头的时候眉梢挑了一下。路俊的目光深的很，里头带着九转十八弯叫人摸也摸不透的情绪。

路俊的眼光立刻越过季白去瞧他背后的池小静，刚刚那叵测的眼神立刻变了似的，叫人觉得如沐春风起来。

“你好。”他轻笑一声，尾音还带着笑意，语调里透出一种温润的硬朗。

池小静瞧着还有点儿害羞，拼命扯着季白的衣摆，只露出一点点小脑袋看着路俊。季白看着小丫头的反应有点儿想笑，果然路俊这种带着优雅男人味儿的大男孩最招小丫头喜欢。

这时候池晟柏突然在一群兵痞的簇拥下走过来，朝着季白和池小静说：“来，认识一下，都是自家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