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总觉得，这掌柜今日话好像没说完。
“一间雅间，再上几样你们的招牌菜。”栾生吩咐，虽不是个爱笑的人，可是胜在一脸清和不食不染纤尘的五官，让人如沐春风。
不过，那掌柜的显然纠结了，面上笑着犹豫起来，声音也低了低，“王爷啊，不好意思，我们主子吩咐了，今日，你和苏小姐分开来光顾，我们理当欢迎，热烈欢迎，可是，若是你们一起进来，那我们，就不得招待。”掌柜说着这话时，眉眼间都带着惯有的讨好的笑，让人着实，生不起气来。
不过，这不让人进店……
锦香楼的生意本来就好，掌柜的声音虽然故意压低了，可是，也逃不开所有人耳朵。
顿时，这气氛就尴尬了。
不过，栾生和苏锦对视一眼，也不见生怒。
“走，我们换一家。”栾生看着苏锦，要妥协。
苏锦却不打算走，扫了眼四下。
那一眼，明明只是随意一看，可是满大堂的人却觉得，那眼神就像是落在他们身上似的，有些入骨的凉。
“你家主子真有意思，有银子都不知道赚，可真是够傻的。”然后，苏锦上前，语声含笑。
掌柜的闻言，忙后退一步，拱手，“回苏锦小姐，我们，这也是听命行事，没有办法，还请不要和我们这些人见怪。”
“我不和你们见怪，如你方才所说，你们也是听命行事嘛，不过，你方才说，你们主子吩咐了，若是我们分开来贵酒楼，就可以在此用食？”
掌柜琢磨着苏锦这话没什么错，点头，“是的。”
“呵呵。”苏锦突然轻笑，笑声清悦愉耳，让人有如清风在面前扫过。
然后，大堂里所有人便听得苏锦声音不高不低的，分外轻快，“那，我走在前，睿王走在后，我们只是碰巧正好，然后，用同一个包间，这样，你们主子便无话可说了。”
“这……”饶是掌柜再精灵机变，顿时也有些懵。
这话细想想是不错的，并没有违背主子的意思，可是……
“怎么，掌柜的，你看，我给你想了法子了，你再推脱，可就不太好意思了。”苏锦微微抬了抬抬袖子，说这话时，虽然在笑，可是语气里一股凌压骤然扑面而来。
掌柜的几乎站不住。
“没想到，大楚一个小小的酒楼，还如此排场，本王，倒是闻所未见。”一旁，睿王也笑着开口。
这话一出，掌柜只觉后背都沁了一层汗，须臾，一拱手，“二位说得有礼，楼上请。”
苏锦和栾生满意的对视一眼，当即在小二的引路上，一前一后上了楼，进了雅间。
雅间的门关上，大堂里方才紧起的心思，这才是一松，然后，有窃窃私语的，也有赶紧吃了早走人的。
而雅间里，苏锦坐下，顾自喝着茶。
“这酒楼，真的是皇上的产业。”须臾，苏锦道。
栾生本来正扫量着这屋子，闻言，想了想，便笑了，“我相信，这满京城，也只有他敢这般拦着你。”
“昨日在朝中，他没气得杀了你，算是你幸运了。”苏锦笑。
栾生一回头，便见着苏锦捧着茶杯，一张精致的的小脸就这样萦绕在茶香的热气中，似从仙中来，又让人莫名的生出些心疼。
“我知道你喜欢这里的烤鸡，一会儿多吃点。”栾生话刚落，门外就传来高门声，是小二上菜来了。
菜香瞬间将这有些冷清的屋子，点缀得色香俱全。
只不过……
苏锦看着满满一桌，最后把目光落在栾生脸上，“我们，有点这么多？”
栾生摊手，摇头，“我想，他们的招牌菜也确实有些多。”
“这青绿小菜也算是招牌菜？”苏锦指着桌上，复又看向一旁的上二，“小二，多上菜，我们可不会付银子。”
“回睿王爷和苏小姐，不会多付银子，这是我们家主子吩咐送给你们的。”
苏锦眉心一拧，“你们主子……”
“是啊，真是巧。”随着门外一道男子声音似笑非笑的传来，深蓝袍角一现，紧接着，楚凌皓出现在门口。
那么，冷若冰霜，似笑非笑。
“睿王，苏锦，巧啊！”楚凌皓道。
苏锦看着楚凌皓，“巧吗，皇上这是……微服私巡？”这借口，苏锦自己都想笑。
楚凌皓也不尴尬，看着苏锦，看着她今日的盛装打扮，那一眼，就像是要将她给看透似的，可是，苏锦明明坐在那里，明明眼含笑意，却就像是有一道稀薄的雾将她包裹似的，让人看不清楚。
苏锦迎着楚凌皓探究打量的目光，分外坦然。
“皇上既然微服私巡，那不如一起。”一旁栾生倒是打破了眼下这尴尬的气氛。
素来不善于交际的人，眼下看起来，也是不想再节外生枝。
苏锦懂，挑眉，多一个人吃饭而已，还不用自己付银子，何乐而不为。
楚凌皓看了眼门外，显然也是懂的，当下，大步走进来，身后，黑影站在门口，将门给三人关上。
门一关上，雅间内，却再度陷入沉寂。
楚凌皓一掀袍子，话落，栾生也紧跟着落坐。
可是，二人眼神对视，互相都没有动筷子。
苏锦忍了会儿，才不想亏待自己的胃，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你不是最喜欢吃这鸡？”栾生也终于回神，看向苏锦。
“哦，有些腻了。”苏锦看着那鸡，摆手拒绝，当然，夹菜的动作一点没停下。
栾生看着那鸡，神色微敛。
“苏锦，你真的想好了。”楚凌皓没注意这个，看着苏锦，终于说了明来意。
不过，苏锦自食物中抬起头，看他一眼，没什么表情，“我从来就没什么事情没想好，不知皇上，你说的是哪一件。”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又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知。”苏锦觉得有些可笑。
楚凌皓看着苏锦这幅样子，周身气息都沉了沉，剑眉皱下，一双深邃的眼神死死的锁着苏锦，“你之前不是那般大言不惭的说要嫁给百里墨现，还非他不嫁，如今，他才离开多久，你就改变心意了？”
苏锦吃食的动作这才一顿，眸光悠悠的，好像并不把这事放于心上，笑意挂在唇角，“是啊，皇上，你方才也说，他离开了多久，是啊，我以前也一直以为，我就非他不可了，可是这十多天来呢，我想了许多，我突然得，不太合适，对他，也不是那么喜欢了，又想到，百里一族对未来媳妇甚是挑剔，我呢，就干脆不去自找麻烦了。”
“不自找麻烦。”楚凌皓豁然起身，“苏锦，你到底是在欺骗谁？”
“欺骗？”苏锦无语又无辜，抬眸，看着站在那里，一脸阴沉的楚凌皓，“我要欺骗做什么？我只是，想通了而已，你之前，不是也对我和百里墨夙百般阻挠吗，这下不是正好。”
“我阻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对你的心意，你当该知道，你当时如何拒绝我的，而这么多日，我不找你是因为什么，你也知道，可是，你现在突然就要嫁给他？”楚凌皓不甘的指着一旁的栾生，“他凭什么？”
四个字，伴着低沉的怒意，在整个雅间里蔓延。
沉默！
如死一般的寂静。
栾生没有说话，由始至终，眼神都平和的落在苏锦的脸上。
“凭什么？”半响，苏锦喝口茶，抬头对上楚凌皓的目光，“就凭我，喜欢他啊。”
轻浅笑语，就像在说着最简单的事实。
“喜欢他？”楚凌皓拂手冷笑，“苏锦你是什么人，我会不清楚，你喜欢他，呵呵呵，你就算不喜欢百里墨夙了，不想嫁给他了，我也不准你这般糟蹋自己。”
“砰。”一声轻响。
是栾生突然捏碎了面前的杯子，缓缓站起身，看着楚凌皓，“楚皇，何以见得，嫁给我就是糟蹋自己，你对她做的那些事，你心里不是最该有数，她嫁于我，随我去南齐，是她的选择，楚皇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楚凌皓偏头看着栾生，四目对视，二人眼中眼火花迸现，须臾，楚凌皓收回视线，一脸冷肃，“睿王爷，我能保证你在楚京活得太平，可是，出了楚京，这一路回去南齐，长途跋涉，你并不是每次都那般好运，不说，你半路上遭遇什么，你真带着苏锦回到南齐，是想让她身陷囹圄吗？”
“这一点，就不劳烦楚皇操心。”栾生一礼，不卑不亢。
楚凌倏然又看向苏锦。
她坐在那里，精致的妆容，清冷而平淡的面色，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苏锦，朕，准许你有反悔的机会。为你，一个南齐，朕，得罪得起。”
苏锦一怔，眼中几分意外，看着楚凌皓。
“楚皇，话不要说得太满，你才登基不久，太子和六皇子的余党，并未除尽，这京中大小事宜，整个楚国大小事宜，也要细细过问，将士的心，还未真的收归于齐，这个时候，你与南齐为难，不是自找罪受吗。”
楚凌皓面色上怒意退去一些，看着栾生，“没曾想不过短短时日，没有关注过你，你的改变倒是让朕刮目相看，不过……”楚凌皓冷笑，“你和南齐皇上的关系是真的不好，朕想，真若是斗起来，最先吃亏的也是你睿王爷，毕竟，说起根基不稳，睿王爷可是当之无愧。”
栾生微笑，须臾，看一眼一旁的苏锦，倒是不说话了。
苏锦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响起，“我想，皇上，再如何，还是将明太妃娘娘放在首位的，也万不想她出点什么事。”
此话一出，楚凌皓面色微变，深刻如刀削的脸上沉沉怒意，如山般压来，“苏锦你竟然……”
“哎，我吃饱了，王爷你还要再吃点吗？”
“本王也饱了。”
“那便走。”苏锦道，看着楚凌皓，视线有些清凉，“那，今日这一餐，就多谢皇上相请了。”
话落，二人一前手开门，走了出去。
黑影看着二人出来，下意识想拦，可是见着里面自家皇上没有任何吩咐，只能作罢，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开。
酒楼外面，栾生的护卫等候在马车旁，见二人出来，似乎也松了一口气。
而大堂里面，看着二人离开，满大堂的食客以及掌柜，小二，都尽皆松了一口气。
“走，回府。”苏锦吩咐。
栾生对着护卫点点头，马车缓缓离开，向着相府的方向。
“皇上今日显然是气着了。”栾生理了理衣袖，端看着苏锦，“看来，到时我们离开，有些困难。”
“没关系，楚凌皓是个孝子，断然不会不顾及太妃娘娘，我们真正要担心的是……”苏锦声音渐渐低了去，下一瞬，眼神有些凄寒，“想来，他也不可能来得了。”
“你说百里墨夙吗？”栾生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苏锦不置可否。
“方才，你不吃那鸡，也是因为百里墨夙吗？”
苏锦笑笑，看着栾生，“栾生，你以前话少啊，今日话怎么如此多，你要记得，我即将是你的妻，你要带着我回南齐成婚的，明白？”
“我明白，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自会护着你的。”栾生神色坚定，说这话时，又如往昔，护在苏锦身边一样。
苏锦眼睫垂下，几分感动，“不过，今日出门这一趟，倒算是把楚凌皓给将住了，到底这三日，你小心些，我们就熬过去了。”
“放心。”
之后，一路无话，马车很快停在了相府门口。
苏心正站在那里，见到苏锦和栾生下了马车，眼神便一直落在栾生的身上。
“你，要不要进去坐坐？”苏锦邀请。
栾生看了一眼苏心，缓缓收回眼神，“算了，这两日怕是不太平，我三日后直接来迎你出城。”
“好。”苏锦点了点头，目送着栾生离开，这才转身。
“大姐姐，睿王，就这样走了？”苏心的脸上，眼神里，都是失落。
苏锦看着苏心，“对啊，三日后，他会迎着我一起回南齐。”说这话时，苏锦的眼神不紧不慢的落在苏心身上。
不过，苏心近些日来，经历一系列变故，倒是少了张狂戻躁之气，眼神小心翼翼的看着苏锦。
一双手紧张得将袖子都要拧坏了。
“所以，栾生不可能会娶你，你当该知道？”苏锦说出这个对苏拟来说极扎心的事实。
苏心瞳仁缩了缩，唇瓣抿得死紧，最终，低下头，“我知道我知道的，可是，我……我……”
看了眼四下，又看一眼苏心吞吞吐吐的样子，苏锦眸光微敛，“有什么事，进府再说。”
“……好。”苏心站了下，忙跟上了苏锦的脚步。
相府守门的人看着苏锦，那眼神心绪都是怪异的。
反正，这个大小姐，是个奇人，能把三小姐都治得如此服帖。
苏锦带着苏心在回芳华阁的路上，在凉亭里，看到了苏婉，苏婉带着丫鬟正立在那里。
看神色，显然，是在等她。
苏锦想了想，上前去，“你想说什么？”
“你，真当要嫁给睿王，嫁去南齐？”苏婉情绪复杂，试探的问。
苏锦点头，“对，所以，以后，你看见我的机会会很少。”更可能没有。
“呵，那我是不是应该高兴。”苏婉的笑容有些失意，竟好像，有些为苏锦惋惜似的。
苏锦不置可否，扬眉，走了。
她和苏婉这关系着实尴尬。
苏心紧跟在苏锦身后，看一眼苏婉，原以为苏婉要说她什么，没曾想到，苏婉只是轻轻看了眼她，便移开了目光，带着丫鬟走开了。
苏心有些疑惑，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中，苏婉是恨死了苏锦，怎么会如此好态度的和她说话，不过，想归想，还是跟上了苏锦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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